想是面对北方终年不见阳光之故，摄魂洞中奇寒透骨。司马云蝶坐在石床上，拥着厚厚的被褥，犹自冻得瑟瑟发抖。

她仿佛又体会到了做凡人时的感觉。记得童年时，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冬日夜晚，她好像做错了事，被父亲关进一间暗室。

在那间空无一物的暗室里，她的衣服难以抵抗冬夜的寒冷。只能抱着自己的双肩缩在墙角……那种刻骨铭心的冷，她到现在每次想起仍不由得心中寒彻。

她的性格原本极其倔强，自从那一夜之后，她便变得很没有出息。学会了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千年前的感觉再现，令她觉得极不舒服。为了驱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极力回忆一些愉快的事情。

名列仙班之后，下到凡界游山玩水，无尽风光，怡人心神。

东海岸边，虽身中魔龙之毒，却被大神救起。不但解去身上剧毒，又学得避水术与赤霞剑法。

青阳村中初试赤霞剑法，斩除狼妖。风陵镇上捉住狐妖千璃，是何等意气风发。

原以为从此仙路逍遥，再无烦忧。哪知遇着顽劣徒儿骆晚晴，被卖于白鹤公子……虽说那鸟儿对她颇不错，但毕竟非她甘愿。

再后来，遇着南宫寒、邱明玉、孟子裳三人，在骆晚晴的怂恿下拜师昆仑……在昆仑重逢龙渊……

她的厄运，好像便是从重逢龙渊时开始的……

若没有那场重逢，现在的她是不是仍然活得逍遥快活、无忧无虑？

那场重逢令她后悔吗？不，若没有那场重逢，她的生命中必定会少却许多故事。

从前，她总是羡慕别人生命中的故事。如今，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故事。纵然要为这故事承受无尽的痛苦，也好过于无尽的生命中一片触目的苍白。

既然不言后悔，又何必害怕？

坐在黑暗中的她，丑陋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那笑，苦涩中带着勇敢。

记得天都峰上，他于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言道：“本尊亦一样。”

记得魔云山中，他从天而降，救她于炼狱般的煎熬绝望之中。

记得太宸宫中，他执她之手，许以未来。

记得渺香界里，他与她共看繁星、朝日、花海……

……

漫漫仙路，拥有过这样的故事，便纵是为他容颜毁却、再无法与故人相见，她亦无怨无悔。

童年时的那个夜晚，令她从一个单纯、倔强、高傲的小女孩，变成一个学会与命运周旋的小心翼翼的、嘻皮笑脸的女子。

今时的这个夜晚，又令懦弱的她心中生出一丝勇敢，一丝不悔。

她不再猜测，他对她除了同情怜悯之外，是否有几分真心？只要她喜欢他就足够——纵然无法相守，至少可以相忆。

不晓得在冰冷与黑暗中抱膝坐了多少时候，洞门处轰然一声响，一片明亮的光线砸了进来。

司马云蝶在床上眯了眯眼睛，便见渺香神女如一片橙色的烟雾般轻飘飘地站在洞口，高傲地注视着洞中的她。

司马云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面对蛮不讲理的人，她知道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她决定，从今后不再向她乞求怜悯。

“丑丫头，出来——”渺香神女在洞外等了一会儿，原以为司马云蝶会迫不及待地跑出来向她求情，不想那小神仙竟敢无动于衷，还得劳动她亲自叫她。

一个人，不可能隔了一夜就变成另外一个人。难不成是吓傻了或者冻傻了？

司马云蝶还是没有动，只向洞外淡淡道：“中了你的毒，走不动了。”

“呵呵，我倒忘了。”渺香神女一挥手，一片橙色的光从洞外洒在司马云蝶身上。

司马云蝶只觉全身一暖，瘫软的身子瞬间恢复了几分力气。

慢慢悠悠地下了床，磨磨蹭蹭走出洞口，站在渺香神女面前仍然一语不发。

“丑丫头，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渺香神女瞪着司马云蝶，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气。

司马云蝶昂了昂头：“你带我来到渺香界，只是要问这个问题吗？”

“呵，丑丫头，一夜不见，脾气见长了啊——”渺香神女讥讽地道：“还是你觉得这样子，我就会比较看得起你呢？”

司马云蝶斜斜瞧了渺香神女一眼，想起龙渊说，她一向自视过高，总觉得别人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原来果然不差。

“你斜着眼睛瞅我做什么？”渺香神女又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

司马云蝶想起初进魔界之时，紫姬公主也讨厌过她的眼神，还说要挖了她的眼睛。

在喜欢龙渊的女子眼里，是不是她做什么都是招人厌的？既然如此，不如低下头来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说。

“丑丫头，我问你，你是怎么和我师兄认识的？”渺香神女关了她一夜，又啰嗦半天，此刻终于切入正题。

她和龙渊的相逢，是记忆中最美丽的往事。因为太过美丽，所以她只在梦里悄悄回忆，而不肯说给任何人。

此时听渺香神女问起，她只简单答道：“他救了我的命。”

“他救了你的命，你就想以身相许报答他是不是？”渺香神女含讥带讽、自以为是地问道。

司马云蝶转眼瞪着渺香神女。

为什么那么美丽的相逢，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竟显得那般猥琐呢？

“你为什么不答我的话？”渺香神女生气地问。

司马云蝶冷声道：“神女不是喜欢自己推测吗？还需要我来回答什么！”

“你敢讽刺我——”渺香神女变了脸色，一伸手抓住司马云蝶肩头道：“看来你在摄魂洞中待得还不够！再关你几天，也许你就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了。”

渺香神女伸过来的衣袖上奇香诱人，司马云蝶虽然甚是不喜她的为人，还是情不自禁地抽了抽鼻子。说道：“我本来就在老老实实地回答你的问题，是你自己非要妄加猜测。”

“好吧。”渺香神女收回了手道：“他救了你以后怎么样？你接着往下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