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宸宫药室之中。

司马云蝶躺在一张雕刻着碧莲花的玉床上，虽则全身冷得发瑟瑟发抖，火烧火燎似的伤口，却总算减了几分痛楚。

一个陌生的、一板一眼的男子声音在室内响起：“战神，司马小仙的伤势已无性命之碍，只是……”

“知道了。”龙渊的声音有些疲惫地打断了陌生的声音：“陆泽神君，本尊承了你这份情。你请回吧——”

陆泽神君？司马云蝶心中一惊：那不是誉满天界的丹仙吗？大神此次为什么不亲自给自己医治了呢？

“如此，本君告退。”陆泽神君的脚步声向门外走去。

“哎……陆泽神君——”司马云蝶挣扎唤道。

“司马小仙唤本君何事？”陆泽神君顿住了脚步。

司马云蝶先向陆泽神君道了谢，而后道：“请问神君，我的眼睛什么时候能看见东西？我的脸不要紧吧？”

“你的眼睛不妨事……”

“陆泽神君，这些事我会向她解释，你不必管。”龙渊再一次打断了陆泽神君的话。

“呵呵，那本君告退了——”陆泽神君尴尬地笑了一声，不再理会司马云蝶的问题，脚步声瞬间已到了门外。

司马云蝶眨了眨眼睛，将脸转向龙渊的方向，殷切地期待着大神的解释。

过了许久，却听不见龙渊说话。室内安安静静，只有一室药香萦绕鼻翼。

“大神……”司马云蝶忍不住轻轻叫了声。

龙渊的脚步走向床边。司马云蝶虽然看不见，却本能地觉得大神的目光正在望着自己。

想起紫姬公主的剑在她脸上留下的印痕，司马云蝶下意识地拉起锦被遮住了脸。

“司马云蝶，你的眼睛中了七花蚀魂散之毒，本尊自会为你试配解药。至于你的脸，不会比原来更丑……”

什……什么？大神居然说……说她不会比原来更丑？原来的她很丑么？

司马云蝶不服气地抬起头，闷声道：“大神眼中，小仙一直很丑吗？”

龙渊带着一丝严厉的口气训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修行之人，难道不知皮肉美丑皆为幻象么？如此注重于妍媸之分，司马云蝶——你是如何修得正果、名列仙班的？”

“……”司马云蝶被训斥得有点儿发懵，既而有些惭愧。

千年前，师父为她讲解经文时也曾对她说过：皮肉美丑皆为幻象。修行之人当知，世间万事万物是没有区别的。分别之心，是凡夫俗子才有的东西。修行之人心中最高的追求，应该是与天地合而为一的大境界。

《道德经》中云：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南华经》中云：“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

在九华山的千年修行中，她孤栖一身，与草木相邻，与禽兽为伴。那时，她早已忘记了美丑是什么东西。她甚至曾一度相信，自己已达至无为之境。

直到名列仙班，下凡了却前尘恩怨。她方才发现自己的修为远远不够。

她所谓的没有分别心，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去分别罢了。一旦面对人世的繁华与纷杂，她的心很快便被扰乱。当然，这些天庭是无从知晓的，她也很注意地不让别人知道。

大神如今对她提出这样的质问，是在怀疑她的修为吗？

她现在已经够惨了，如果再被大神一怒之下贬作凡人重新修炼，那该是何等的惨上加惨？

想到这里，司马云蝶赶忙诚惶诚恐地向龙渊致歉道：“多谢大神教诲，小仙知道错了。小仙以后不会再执著于皮肉美丑之事。”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龙渊宽宏大量地缓和了语气：“你的仙体现在非常虚弱，这段时间你便在药室中静养。这两样东西你还拿着，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龙渊拉过司马云蝶的手，将两样东西放在她的手掌上。

司马云蝶摸了一下，惊喜地道：“你是怎么找回裁云剑和碧玉笛的？”

龙渊尚未回答，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神尊，药已熬好。婢子来服侍司马姑娘用药吧——”

“冰翼！”司马云蝶高兴地道：“总算咱们都平安无恙……龙连师叔的伤好些了吗？”

冰翼轻轻笑了一下，道：“龙连仙君的伤已经无碍，过两天应可下床走动。姑娘不必挂念。倒是姑娘自己的伤……还需多多保重……”

“冰翼——”龙渊忽然开了口，声音中透着种少有的温和道：“你在我这里，不必自称婢子。你和司马云蝶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司马云蝶怔了一下，大神……大神竟然承认自己是他的朋友？天啊……这是真的吗？她没有听错吧？好激动啊……哈哈，以后回到昆仑山，总算可以不必在掌门和众师兄弟们面前心虚不安了……

冰翼显然也怔了一下，片刻后方轻声道：“婢子不敢……”

“冰翼，天生万物，原没有高下之别。你虽为妖，却是一只心地善良的妖。待龙连伤愈，我会让他带你到昆仑修行。只要你肯努力，将来用不了多久，定可成就仙道，名列仙班。”

“对啊对啊。”司马云蝶附和道：“冰翼，你不必自卑。等龙连师叔伤好之后，咱们一起回昆仑山。那里有我的许多朋友。到时候我把我的结义姐姐千璃介绍给你认识。她是一只狐狸……”

“司马云蝶——”大神打断了司马云蝶的话，踌躇了一下道：“你的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而且我还要用你试验七花蚀魂散的解药……”

“哦……没有关系。”司马云蝶大方地道：“那我晚一些时候回昆仑好了。冰翼，你和龙连师叔到了昆仑之后，记得帮我问候一下我那些朋友……他们一定也会把你当作朋友的。”

“司马姑娘放心，我会的。”冰翼承诺道。

“还有……还有一只白鹤，他这么长时间找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你给他捎个信，告诉他我在太宸宫疗伤。嗯……再告诉他，我的伤很快就能好，让他不用担心……”

“冰翼，喂她吃药！”龙渊再次打断了司马云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