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倚在越离怀里的左云裳终于喘过了一点气，她的呼吸也慢慢恢复到平稳，尽管心里还是悲痛的，但是她终于也明白哭泣是没有用的，就算她把眼泪哭干，也不能影响沈洛作出的决定，她比谁都想要救陆长风，可是这场战局就必须有她的加入吗？

她靠在越离的胸膛上，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的眼睛完全干涩，疼痛难忍。

越离静静地搂着她，好似唯有这样才能天长地久一样，可是他也明白的事情就是，云裳已经把心交出去了，她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云裳始终都是他所爱的人，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即使她不在乎。

“越离，我哭了这么久，也终于明白了一点，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旁怠地爱我的。我知道我太自私了，我也明白长风有可能是一去不复返，但是我就是无法控制地想他，你说他还会回来吗？”

越离沉默了一会儿，道：“会，一定会的，他可是一国之君，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的。”

听到她又要激动起来的情绪，越离安慰他，他的心却是不间断地沉了下去，她的世界如今真的只有他了吗？那个人在她心中是怎样都磨灭不掉了么？

云裳没有体会到男子的心情，她还在自顾自说她自己的，她如果此刻不说话，怕是便真的要疯了吧。她似乎有些难以承受沈洛要娶她，或者陆长风要离开她这样的事实。

人在无比悲伤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吧，胸口像是堵了无数团东西，想放也放不下，就好似压了几千斤石头压在心头，压得她快无法呼吸。

她想抛弃这些东西，她不要那些不好的东西压在她的心上，她有时候在想，活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有点不能明白为什么爱一个人会那么辛苦。

时光总会带走一点东西，她无法抓住它，她甚至无法靠近她想要的。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悲伤，她此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再流出什么泪来。

沈洛只是因为孤独，所以急切地想要抓捕一个人来填补自己的内心。他得知云裳非常抗拒他的旨意时，他的心里再次涌上无数悲哀上来。

他坐在御书房里，批阅着那些奏折，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他猛地合上奏折，像是把自己的心同时也合上了。他看着光滑的地板，仿佛看见了左云裳的影子。

难道自己就非她不可吗？他懊恼地站起身，他看到了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心情更加沉重。他打开御书房的大门，他也感觉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

当他打开门来时，皇后就站在外面，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存在的人一样。皇后的脸色也极差，看起来哭了很久，她似乎也想了很久，自己站在这里是对还是错。

可是她真的是太孤独太寂寞了，她现在只要一个人呆在寝宫里，她就会发疯。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痛楚，像是疯长的杂草一样使劲将她缠住，叫她不得安生。她好害怕一个人的世界，她害怕得快要死掉了。

她的手指都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她的心脏似乎也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她是如此害怕，她害怕他会从此不再看她一眼。

皇后名叫洛语，她从小就接受最为严格的教育，她的父亲一再告诉她，身为女子，必须要从一而终，否则就要被千夫所指。那时的洛语还小，还不懂得千夫所指的含义，可隐隐约约也懂得那是不好的词汇。

她自幼便知道出生在大家族的女子，虽然生活富足，但是要承受的有很多，包括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她们的命运丝毫由不得自己来做主，她们的命运从来都是掌握在需要交换利益关系的长辈手中。

洛伊在幼年便过得很不快乐，她的母亲从来都是郁郁寡欢的，因为父亲的爱不能只给她一个人，那时候她就明白了，爱情这回事真的不需要较真。

记忆里，母亲的眼泪似乎从来都没有断过，她总是靠在墙上，默默流泪。身为女子，就要为男子流许多眼泪吗？洛伊还不是特别明白，她以为她可以承受一个人，或者可以承受更多的孤独。

洛伊至今都还记得母亲的话，她说，我的孩子，洛伊，你一定要过得很快乐，至少比娘亲是。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未知数，很多事情我们都承受不来，可是洛伊，娘亲真的希望你可以过得很开心。哪怕娘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也要过得很开心。

那时的她就只知道哭，因为母亲说她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她感到无比地难过和不安，那时候的她也不知道还有彷徨这个词。

她以为她真的过得很快乐，她以为在这个世上，她是最坚强的，在她成为皇后的那一天，她也认为自己真的可以坚持下去，她可以过得很快乐，不让别人发现她内心的小秘密。

但事实好像不是如此。

在她得知自己要嫁的人是沈洛时，她承认她的心底里是欢喜的。她对他是有一种特别的感觉的。在这之前，她也曾天真地以为，她可以努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一定会与喜欢的人相伴终老。

就像有人说得那般，无论如何也要等到我们相遇。她认为自己敏感独立，完全可以克制住一切的困难。

但是如今她竟然连她最无视的孤独都控制不了，只能一个人辗转反侧地哭泣。哭泣并不意味着什么软弱，更多的是种种无奈。她虽然贵为国母，可是她却感受不到身为皇后的快乐，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如果不立刻见到沈洛，她就会死掉。

“对不起，我也不想要来这里的，可是……”洛伊感觉自己胸口像是有什么要喷涌而出，有种酸涩的感觉从心脏不断蔓延向四肢，她的呼吸完全被压制下去。

她好不容易吸上一口气，她轻唤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可是沈洛，你能陪我待一会儿吗？就一会儿也可以，我能抓住你一次么？”

男子看着眼前这个不断掉泪的女子，他的心中似乎隐隐划过什么东西。他长叹了口气，伸出手臂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的脸靠在自己的胸膛之上。他的心似乎柔软了些，对于这个一直在等待在守护他的女子。

他们此刻都是孤独的人，在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幸福和平凡，可是都不属于他们。

“你爱她吗？”洛伊在男子的怀里，低声问。

沈洛微怔了一瞬，看着此刻如脆弱的洛伊，他的胸口也跟着一窒。爱……爱到底是什么？叫人如此割舍不下，他是不是该庆幸他如果失去爱，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他轻轻环住她的腰，手上用了点力。

洛伊的脸上，还是泪水不断，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砸在他的衣袍上，逐渐晕了开来。好似朵朵盛开的花朵，带着冰凉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浸到男子的心里。

“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没有心的魔鬼，这么多年，你并没有认真宠爱过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想，我们都会老死在这宫里吧。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对我们，这么多人爱你你都没有感觉到吗？”

女子低声抽泣着，竭力控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她因为呼吸困难而变得满脸通红。

沈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他的确是辜负了太多人，可他只是想单纯地去爱而已，看来这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沈洛，你是真的想让我死在这宫里么？我真的受不了了，一个人独守黑夜的感觉，你能理解那种感觉吗？”她突然仰起头，惨淡地笑，身子微微抽搐。她颤抖着，浓郁的悲伤气氛在肆意蔓延着，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听到洛伊的这些话，说没有一点触动，那全是假的。他何尝不是孤独到难眠呢？但是他所背负的这个国家和这些子民，无一不需要他。

他不能像一个女子一样，不停哭泣，他只能默默承受着。不管是幸运还是不幸，他都得通通接着。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紧拥入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这个悲痛到难以复加的女子。

是的，他们成婚这么久，从来没有真正去了解过谁。在别人眼里他或许是冷血至极的人，但若是真正了解他的人，会知道，他不是不想去爱，而是不敢。

他若是爱上一个人，会比谁爱得浓烈，会比谁都爱得深刻。对于云裳他就是如此，他希望她能够一直都留在他身边，他只是想好好地与一个人相爱而已。

然而，这世上无一人理解他。

他们就那么抱着彼此，站在夜晚的风里，好似时光也在此停留一样。

洛伊渐渐地感到疲倦，她也清楚，她的眼泪挽回不了什么也换不回来一个人的真心。但是她就是想放肆地哭泣，沈洛的侧脸极为消瘦，她望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孔，一时忘了自己改流着许多眼泪。

如果他们只是生活在普通人家里，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纠结的事情。他若是不喜欢她，那么大可以写一封休书，将她休掉。她再痛苦，也会是短暂的，而不是像乞丐一样来奢求他给予她一丁点儿爱。

在平凡的人生里，他们都不需要背负太多东西可以不去计较太多。

“国主……你考虑过休了我吗？”洛伊的嗓音不大，却是足够清晰，“既然你如此想要喜欢另外一个女子，那就将我休了吧。”

男子的眼眸里划过暗暗的波纹，他松开满脸泪痕的洛伊，脸上神色晃动。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先例，休皇后，在圣辰国从来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此刻沈洛觉得皇后一定是疯了。

“我一直都很努力地做你的妻子，努力地掌管后宫，为了不让太后操心，我什么都愿意做。这都是因为，我以为迟早有那么一天，迟早，你会注意到我，你会有那么一点在乎我。但是我错了，错的连后悔都不可以，只因我是皇后。”

洛伊吸了口气，她抬头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道：“我的心情，就跟这天空一样，全部都黑了。我知道我不该去先太后哭诉，也不该无理取闹，可是我累了。我想，你既然那么爱左云裳的话，我也不再强求，我会让出皇后之位，成全你们。”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沈洛的眼神复杂，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他的眼眸深沉也如此刻的天空，不过他这听不出情绪的问话，还是叫洛伊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