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子，女娃的出生就是原罪。

我本以为会用一生来赎罪。

直到屠刀落下，斩落了我最亲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

阿妹怀的是个女娃，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被丈夫拿着擀面杖滚过一遍又一遍。

阿妹死了。

下一个是我吗。

……

「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臭娘们」

「我他女良的真想打死你！」

妹妹出生了，但爹娘并不开心。

我扒着门缝偷偷朝里面看，只能看到娘在一旁掩面而泣。

我这才知道，原来爹娘并不是不爱我。

他们只是不喜欢女娃，想要个儿子。

从我记事起，爹从不拿正眼瞧我，娘也是沉默而哀伤的。

我用粗短的小手试图去碰他们，只得到两道复杂又嫌恶的目光。

我尝试过抹平娘紧皱的眉头。

我将一张精心保存的奖状递给娘，眼巴巴地抬头望着她。

娘却腾地直起身来，把奖状揉成一团，抓住我的肩膀歇斯底里。

「女娃成绩好有什么用？」

「你为什么只是个丫头，为什么你不是我儿子啊！」

说着一把将我搡在地上，踉跄着跑回屋子里。

粗粝的沙石混合着血丝，手掌火辣辣的疼。

我憋住眼泪，摇摇晃晃地捡起被揉皱了的奖状。

小心翼翼将它展平。

「爹，娘，我不念书了。」

每每看到阿妹向其他孩子投去渴望的目光，我都会被深深刺痛。

阿妹出生起身体就不好，是打娘胎里就没养好的原因。

每当我心疼她，她又会懂事地安慰我「阿姐我不疼，还是阿姐辛苦，长大了我一定养阿姐。」

自我长大了点爹娘就动辄打骂，想起为我挡过柳条的小小身影。

我默默攥紧了手心。

我瞧着眼前盘坐在炕上的爹娘，低声细语「爹娘，我身强力壮可以下地干活了。」

「阿妹去读了书身体说不定会更好，每个月药钱也省了点。」

每家孩子都必须去读几年书，听村里的大人说是国家规定的。

但来回折腾，吃饭都是要花票子的，那票子谁来出呢？

所以双方都各让了一步，每家起码有一个孩子去充数。

大多数都是男娃上学，但我家都是女娃。

阿妹读书以后果然有了精气神，爹娘将本来就不多的买药钱更是能省则省了。

从此，我下地干活，阿妹下了课就跑来我这里给我念书听。

她还常常省下学校饭堂的菜，不顾自己吞咽的口水，一股脑儿喂进我嘴里。

我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

直到……

最近爹的样子总是乐呵呵的，饭桌上还罕见地出现了几片肉片。

爹甚至在饭桌上破天荒地握住了阿妹的手。

「念子啊，咱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爹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我该高兴的。

但望着这一幕，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终于干完活后，我擦擦手刚准备敲开爹娘的房门。

忽然一顿。

「你这个臭婆娘！」

「嫁给孙旺有什么不好？二丫头那副身子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一道怯弱的声音响起「她才…十六岁。」

男人瞬间暴跳如雷「一个赔钱货，我养了十六年了还不够吗啊！」

「还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爬不出个男娃子！」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我不管不顾地冲进屋里，再次试图触碰那两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

「爹，念子才十六岁啊，她身体还很虚弱。」

爹深吸了口旱烟，用烟斗使劲往我的头猛击了一下。

鲜血涔涔地流下，我顾不上捂住伤口，跪着往前凑。

「爹，我会更努力做活儿的，求您别把阿妹嫁出去。」

「我会赚更多的钱，孙旺他就是个流氓，阿妹不能嫁啊爹！」

「我嫁！我嫁！」

爹又狠狠踹了一脚在我肩膀上。

「狗屁！你想让你老子我饿死啊！」

「你妹妹一天屁事不干，嫁人正好！」

我伸手去牵娘的手。

娘拂开我撇过头去，沉默不语。

我万念俱灰跌坐在地上，任伤口麻痹、结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