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结束，我如往常习惯绕到小区后门。

从后门一直到家的小道上，这个时间没有任何行人的踪迹。

万籁俱寂下，多的只有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微光。

“阿姨，救救我。”

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往后看去。

小男孩的尸体，就这样赫然出现在道路边。

他的双手被折成怪异状态，正两眼空洞地望着我。

脸上还呈现着死前惊恐的样子。

01

等警察赶到时，这条小道已经聚满了人。

因为男孩的死相太过诡异，谁都不敢靠近。

邻里间纷纷议论。

“哎呦，这个小孩好可怜啊，从来都没见过，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

“看着不是我们小区的，怎么死在这里了。”

“蛮可怜的，父母知道了不得崩溃啊。”

“这不好说，万一是自己爸妈杀的呢，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人都有的。”

“那也真是太可怕了......”

年纪大一些的人总会有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想。

这条道路已经拉上了警戒线。

“你好，我是刑警队许超，是你报的警吧。”

一位皮肤偏黑，身材颀长的警察走到我面前。

“请问怎么称呼？”许超抬眼，上下打量着我。

我对他的打量有些反感。

“你好，许警官，我姓穆。”我强装镇定挤出一个微笑。

“穆小姐， 你是刚运动回来？”

许超看了看我身上穿着的运动服，以及手上拿着的运动水壶。

“啊，是的，我有晨跑的习惯。”

他点头，转身看向案发位置。

“这小男孩你之前见过吗？”

“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可惜被人掐死了。”

“掐死？”许超敏锐地回过头，眼里满是疑惑，“穆小姐是怎么知道，他是被掐死的呢？”

他没有放过任何细枝末节，两眼直视着我。

“我猜的，他身上似乎没有别的伤口了，大概率是被人掐死的吧，何况他的表情，和窒息死亡的人不谋而合。”我尽量让这个逻辑听上去合理一些。

“那穆小姐观察的挺细致，我都没有发现。”许超笑了一下，转脸神情又变得严肃，“还是请您配合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无法拒绝，但走之前打算回家换一套衣服。

许超没有说什么，只是派了些人守在了我家门口。

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在怀疑我......

事实上，我知道的，确实不止这些。

02

刚进门，男朋友顾晨坐在沙发前。

神情有些发愣。

“诶，你怎么不去补觉啊？”我朝着他询问。

男朋友是周边超市的收银员，昨天正好轮到他上夜班。

可他今天的样子不太对劲。

又或许是我多想了......

正常来说，这个点他早就一头扑到床上睡觉了。

顾晨望见了我身后穿着制服的警察，明显怔了一瞬。

“沐沐，他们是？”

“刚刚在小区后门看见了一具小男孩的尸体，我跟他们去做一下笔录。 ”我解释着。

顾晨点了点头，没继续说什么，起身走进了卧室。

事关紧急，我没有多余时间去处理运动过后身上的汗液，随意穿了件休闲服便出了门。

因为小区后门的监控在几天前突然损坏，周边可过道路监控稀少，盲点太多。

这令许超很是头疼。

我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待走出警局，已经到了中午。

我回到家，顾晨正在毛毛躁躁地收拾东西。

“今天不是休息吗，要出去？”

看着顾晨布满血丝的眼球，我猜测，他压根没睡觉。

“你没睡觉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顾晨拎了个旅行包，嘴上却说得云淡风轻：“睡不着，和朋友约好出门爬山。”

“这样啊。”

我看着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我进门开始，顾晨的状态与往常大不相同。

他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上次见到他这样还是因为他那已经嫁人的初恋，黎芸。

就是因为黎芸父母的反对，他俩最终没有走到最后。

也正是这样，我才有机会和才貌双全的顾晨在一起。

03

顾晨没有询问我关于那具男孩尸体的事情。

是毫不关心吗？

正常人听到尸体，不应该如此冷静。

他却冷静到了反常。

我看着顾晨走出了房门，也便没有过多的追问。

夜半三更，房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将我吵醒。

睡眠质量本就不好的我，此时头越发沉重。

应该是顾晨回来了吧。

我微微闭着眼，没有起身。

卧室的门被缓节奏地推开，像是生怕吵醒屋内的人。

夜晚的黑暗让门外人难以看清楚我正半眯着的眼。

他在门口停住了，却一直望着我的脸。

这个人真的是顾晨吗？

我心里开始产生疑问，但此时，我唯一能做的，是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让呼吸平稳。

门口的人顿了一会儿，突然挪动脚步，朝我的床头走来。

走到面前，随后，蹲下来，注视着我。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脏剧烈地跳动。

虽然是半眯着眼，却清晰看见他那双猩红且可怕的眼睛！

“醒了？”眼前的人率先出声，嗓音却哑的不行。

我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顺便伸出手，想要去打开卧室的灯。

可他却拦住了我。

“怎么了？”我装作淡然的模样问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眼前这个男人俯身朝我靠过来。

借着夜色微光，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

是顾晨，只是，他的脸上，多出了几道狰狞的伤口。

毫无规则趴在他的脸上。

我吓了一跳，慌张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心里不是滋味：“你这是怎么回事。”

顾晨声音颤抖着，眼角划过滚烫，滴落在我手上：“沐沐，我犯罪了。”

“什么意思？”我不可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杀人了。”顾晨垂下头，双眼耸拉着，手悬在半空止不住颤抖。

这让我回想起昨天凌晨。

我看到了，顾晨身边的小男孩。

那天清晨，我一路跟踪顾晨，看见他用手掐着小男孩的脖子。

他想杀了这个男孩。

“那是黎芸的孩子。”顾晨突然开口，“也是我的孩子。”

什么？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在我的耳边炸开。

他见到我怔住，伸出手将我环住。

“我误杀了，我其实没有想杀人的。”顾晨的手臂虚空悬浮着，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你快走吧。”

知道这件事的我，此时无比平静。

“警察马上就会找到你，能走多远是多远。”

话完，我重新躺回了床上，将被子盖过头顶，不再看他。

原来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依旧是这样的结果。

顾晨很听话，他离开了。

离开之前，又拿着刀再身上胡乱划了一下。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应该也是他自己的杰作吧。

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去向他的孩子赎罪。

04

当天清晨。

许超等人毫不意外地敲响了我家的门。

“穆小姐，例行公事，请配合一下。”

他不客气地踏进屋内，身后跟着几名年轻警官。

“穆小姐，顾晨是你的男朋友吧。”许超站在客厅中央，环顾了一圈。

最后眼神停留在了哑铃的位置。

“他平时锻炼？”

他没有等我回话，自顾自问着。

我强挤出一个笑意：“偶然。”

“是这样啊，你别紧张，我们来呢，只是了解一些情况，穆小姐应该有时间吧。”

“当然。”

“那我就打直球了，经过调查，男孩母亲，因为去外地出差的缘故，正好拖顾晨帮忙照顾孩子。”

许超说着，很自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示意让我也一起坐下。

“我们今天早上才联系到孩子母亲，据了解，顾晨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系，穆小姐知道这些事吗？”

我一脸无措的模样，机械般摇了摇头。

“你能告诉我，顾晨在哪吗？”

许超问出了至关重要的话。

我平和地回答：“不知道。”

这时一个年轻警官突然接到一通电话，随后凑到许超身边。

拿出了群众拍下的视频。

黄昏大厦的顶楼，有一位欲要跳楼的年轻男子。

虽然相貌被利器伤的严重，但还是能依稀看出，他就是顾晨。

许超盯着手机，赶忙站起身，对我说了句：“穆小姐，我们先走了。”

“带上我吧，或许我能劝他。”

“无妨，那就一起。”

许超答应的很快。

当我站在顶层，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顾晨。

心脏就像被重重锤了一拳。

身边的人都在劝他，不要想不开。

而我的喉咙好似被人掐住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晨看着我，脸上闪过一丝歉疚。

他在等什么呢？

知道黎芸的出现，那声“顾晨”也是他生命终点。

我眼巴巴看着黎芸出现在顶楼，又眼睁睁看着顾晨面带微笑，朝着无尽的深渊仰去。

他就这么，在众人的眼前，跌落泥泞，将地面渲染成血色。

原来他最后的犹豫，是为了见黎芸啊。

那我又算是什么呢？

顾晨就连死，心里也没有给我留一个位置。

05

我已经掉不出任何眼泪了。

反倒是黎芸，这个人都被泪水包裹着。

两天时间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孩子父亲，可能这对她来讲，打击比较大吧。

收拾顾晨物品时，许超和黎芸都来了。

原本我以为，顾晨所有重要物品对我都是绝对公开，毫无隐藏的。

而黎芸却对我说，顾晨留了一个铁盒子。

那里放着他需用的病历本。

我没有太过注意这个盒子。

直到我将它，从积了层浅灰的纸板箱里拿出来。

开盖后，是伴在顾晨身边多年的病例，而病例底下，却是顾晨与黎芸的合照。

可这些合照，明明在七年前，就被顾晨扔了啊。

正是因为顾晨怕我多想，才告诉我已经将这些合照全部丢弃。

所以，他是骗我的？

黎芸拿出照片，原本哭到干涩的眼睛又一次湿润。

“许警官，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我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许超，表示自己想和黎芸叙叙旧。

许超点了点头，带着一位年轻警官离开了。

看着黎芸哭到身子发软，我将她扶到了沙发上。

“穆沐，这些年，委屈你了。”

黎芸拿纸巾抹着眼泪，看上去很是沉痛。

我进了厨房，给她泡了杯咖啡。

“没事。”

虽说心里难受，但嘴上依旧说得云淡风轻。

黎芸和我聊起了这些年，父母逼婚后的生活。

犹如人间炼狱。

因为家里人的反对，她和顾晨，最终分道扬镳。

还没从感情伤痛中缓过神来，黎芸的父母就将女儿嫁给了富二代林龙。

说起来，顾晨那会儿确实比不上富二代有钱。

然而，越是富有的男人，他的世界越是丰富多彩。

林龙身边总是鸟语花香，可谓万花丛中一枝草。

黎芸早就习惯了他沾花惹草的性子。

可没想到，林龙有酒瘾。

喝完酒后，会对黎芸实施惨无人道的家暴。

当时的她想要与林龙离婚。

可周边人都劝她，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再去找个这么有钱的老公就难了。

没有人支持她，父母也不同意。

直到前年，林龙因为玩的太花，入狱，判了十年。

这下周边的人又调转方向，劝黎芸离婚，有个坐牢的父亲，对孩子是有影响的。

“所以，你的儿子，是林龙的？”

听着黎芸说的话，我抽丝剥茧，让人不寒而栗。

“是，这个孩子不是顾晨的。”

她又哭了起来。

“我是想为了儿子的前途，才跟顾晨撒谎的，我没想到顾晨已经下手杀了我的孩子。”

我站起身，嗤笑。

“你知不知道，顾晨都是因为你，才这么早就结束生命的。”

黎芸哭的更厉害了：“我知道，如果我后来不联系他，他也不会误入歧途，我的孩子也不会死。”

“那你知不知道，顾晨的手，有个很严重的后遗症......”我侧过头，嘴角咧起，笑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