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零年春

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坐在胡同里面手持一柄蒲扇，一边乘着凉，一边讲故事。

这也是天津人饭后最休闲舒适的那么一小段时光。

在我们这个胡同里，聚集了五湖四海的人。

有行走江湖的挑夫，有教书的先生，有到码头上扛货物的棒棒，也有唱戏为生的艺人。

因此整个弄堂里，虽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一到傍晚的时候，人们吃过饭，洗过澡。

就会坐在这里即兴的表演。

有人说今天一天在外面见到的稀罕事。

也有人默默不语的坐在墙角里，听闻今天外面所发生的稀奇事儿。

而作为孩童的我，则是最喜欢跑到娘的身边，枕着娘的腿。

看着她一边纳鞋底儿，一边和大家说话。

微风吹过巷道，混着泥土气息的风，就穿过我们每个人的身旁。

就在我们即兴谈话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是有人在用棒槌敲打着金属器皿。

我们这边正在聊天的几人，当即就竖起了耳朵，开始听外面的动静。

这时我就见到一个头上戴着稻草帽，身上穿着蓝色褂子黑脚裤布鞋的男子。

身上背着背篓，朝着我们这边走来。

一见到陌生人来了，坐在弄堂里面的几人当即就坐直了身子。

把眼睛朝着这边看来，同时又有些紧张。

特别是有几户见到那人来后，已经慌慌张张的跑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我娘看见有人来后，也当即放下了手中的鞋底。

朝着屋子里跑去，我看着娘把我给推起来，朝屋子里跑去，就在她屁股后面跟着问道。

“娘，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朝着外面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一会儿你别插嘴说话。”

我听后“哦”了一声，虽然有些不大开心，但还是低下了头。

很快我就看见大伙儿拿着钱，齐刷刷在巷口里排队给钱。

就在这时巷口边穿着蓝色中山装，头戴一顶蓝色帽子。

袖子上别着一块红色绸布，他双眼怒目圆瞪，骂骂咧咧的说道。

“嘿，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做生意……”

红卫兵说完后，当即就要将人往巷子外面扯。

赊刀人听后有些气愤，将自己背篓上的蓝色绸布一把扯开，红卫兵见到里面什么也没有。

气势也就稍微弱了点，但见到大家纷纷拿着钱，站在门口处排队的时候，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说道。

“不对，你就是做生意的。”

“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些人都拿着钱在这里等你。”

站在巷尾处，手里拿着钱的几人。

看着二赖子胡作非为，可大家又都不敢说话。

这些年实在是被他给整怕了，这个二赖子在解放前就喜欢在弄堂里偷鸡摸狗。

或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

因为好吃懒做不愿意挣钱。

解放后不知道他靠了什么个关系，在这一带当上了红卫兵，开始蛮横无理。

整天都借着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到别人的家里进行搜刮。

偶尔在看见谁家有个馒头或是饼子的时候。

他也会大言不惭的将那桌子上的东西直接给拿走。

但又因为他的头衔，大多数人都敢怒不敢言，以免惹祸上身。

大家见到眼前的二赖子龇牙咧嘴的样子，倒没说什么。

绕到他的身后，冷冷的说道。

“这些钱是当年他们找我借的，今天是来收钱的日子。”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问问后面的人。”

大伙儿见到赊刀人将目光移向他们的时候。

又看了一眼二赖子，当即就点了点头，表示赊刀人说的都是真的。

二赖子听后，这下有些找不着错处了。

这人身上的背篓里是真的没有东西。

大家又统一说这是当年找他借的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他又不傻，一看就知道这人是干什么行当的。

虽然大家统一说欠了赊刀人的钱。

但他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赊刀人从每人的手上抽走两块钱。

这让二赖子实在是眼红，又想找个借口从他身上扣一点钱下来。

二赖子就走到赊刀人的跟前，盛气凌人的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

赊刀人一边收着钱，一边冷不丁的说出这么一句，把二赖子接下来想要自报家名的话给堵了下去。

他有些生气。

“嘿，我说你这个死老头，怎么有你这样说话的？”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给抓进去。”

二赖子说完后，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打在赊刀人的脸上。

哪知赊刀人丝毫不畏惧，只是冷冷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眼前的二赖子说道。

“你抓我进去也需要理由，我一没有做过什么犯法的事儿，二没有招惹你，三更没有在这一带偷鸡摸狗！”

第三条赊刀人说的格外重，身后一众人都忍不住低头哼笑。

二赖子硬是气极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他直接伸出手，将老头推倒在地。

老头倒也没有理会，他依旧是紧紧的拽着手中的钱。

二赖子看着老头手中的钱，眼里早已泛出了红光。

说实话在场的人还真担心，一会儿二赖子会直接上手抢这老头的钱。

赊刀人也感觉到了，二赖子是想从自己的身上抠出一笔钱下来。

他倒是不急不忙的，当着二赖子的面数了数。

十多张两块钱的钞票，又放在鼻子边闻了闻说。

“小同志，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如果要是三天后我输了，我就将手中的钱全部都送给你。”

如果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就把你住的那个弄堂留给我！”

二赖子听后显然已愣，他现在住的那间弄堂里。

还是解放后分下来的，那个地方大概五十平方米左右，里面非常的宽敞整洁。

和其他的几户人家住着的地方截然不同。

所以他就警惕地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你想跟我赌什么！”

“就赌你三天以后必死无疑！”

二赖子听后脸色骤变，他自己的身体，他是知道的。

无病无灾……

又怎么可能会必死无疑，身后的那一群人听后脸色骤变。

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可又觉得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