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云蝶剑横胸前，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只手在她腰间一托，带着她惊险万分地躲过了凌厉如刀的黑气。

司马云蝶睁开眼，撞上一双紧张、矛盾又略微带着些厌恶的眼睛。

西河神君的眼睛！

他居然救了她——

然而转瞬之间，他的手中已化出了风火炼魂印。

趁着她虚弱疲惫不及反应之时，风火炼魂印上的万道金光再次将他笼罩其间。

她的意识摇荡如水波，渐渐模糊不清。

下意识中想要去拿袖里的碧玉短笛，却知如此近在咫尺的情况下，碧玉短笛定然会被他夺去。

她依稀记起一句话：“……以后不得再将本尊的东西弄丢。”

以后不得再将本尊的东西弄丢……

这句话，成为司马云蝶涣散的意识里的最后一句话。

眼前一片耀眼的金光。

仿佛很久之后，又仿佛片刻之间，司马云蝶感到有些刺眼。她想举起衣袖挡一挡过于强烈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没有衣袖可举。

随着这个发现，她又发现自己既没有躯体，也没有头和四肢。她的整个人，变成了混沌的、毫无重量的一团。

她用来发现这些的，也不是眼睛，而是来自这混沌中的、本能的感觉。

“我……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司马云蝶做梦一般自言自语地道。

当然，用来说话的，也不是她的嘴巴，她只是感觉到自己这么说了。

她很想扶一扶额头，可惜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慢慢地在金光中漂浮，随着金光的动荡忽上忽下地漂浮。

金光原本只是轻微地波动，不久之后却越来越强烈，她渐渐感到很不舒服。

这时，在她前面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门，一道流溢着青色柔光的、使人禁不住想要靠近的门。

那是什么地方呢？

司马云蝶意识里这样想着，混沌的一团便向那扇门飘去。

司马云蝶看见，那门中也有像她一样的、混沌的一团。

虽然她们长得极其相似，她却立刻凭感觉知道，那混沌的一团是咏柳——或者准确地说，是咏柳的魂魄。

“咏柳——你怎么会在这里？”司马云蝶激动地唤道。

咏柳的魂魄没有回应她。

“咏……”司马云蝶正想再喊一声时，忽然顿住了声音。

“云蝶……”她听见遥远的地方，有人隐隐在唤自己的名字。

她浑身一震，一个可怕的意识在她心中复苏。她蓦然想起，西河神君要将她的魂魄和咏柳的魂魄炼化在一起。

西河神君说，焚却咏柳之身，得到的只是一缕残魂。难怪她认不出自己，对自己说的话也没有半点儿回应。

司马云蝶惊恐地后退。

她不要和别人的魂魄融合在一起，她要做她自己！这个强烈的念头抓住了她，她急忙回头向来处飘去。

然而，前面的那扇门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发射出一种强烈的吸力，使得她不能自已地向漩涡中心飘去。

“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司马云蝶心中拼命阻止自己，但她没有手没有脚，不知道能够抓住什么避免漩涡的吞噬。

强大的意念无法阻止她的魂魄向漩涡靠近，只是延缓了靠近的速度。

她飘得很慢，却毫无办法地向漩涡飘去。

三尺，二尺、一尺……

她的心仿佛被扯碎，咫尺之间的痛苦与绝望，像是绵延了百千年。与这样的痛苦比起来，她情愿死去。

即使死去，也好过要她去做别人，去爱上一个自己讨厌的人……

她想哭泣，却没有眼泪。

惊恐绝望之中，那漩涡却突然停了下来——在她的魂魄距离漩涡不足三寸之处，漩涡重又变成了一扇青光氤氲的门。

门里依然透着诱惑，她却已有足够的意志力抵抗这诱惑。

她狂喜地向后飘去，想穿过耀眼的金光，回到自己的来处。那金光却迷了她的眼睛，使她认不出来时的路。

“云蝶——”又一声呼唤从远处传来，熟悉而亲切。

她心中大喜，急忙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向前漂浮，不一会儿，耀眼的金光渐渐稀薄，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的身体，被一个人抱在怀里——那是一个她讨厌的人——西河神君。

西河神君一手抱着她，一手握着消失了金光的、拇指般大小的风火炼魂印。

而西河神君的脖子上，赫然架着一把剑。拿剑的人，竟是她的龙连师叔。

龙连师叔救了她——

她狂喜地投进自己的身体，仿佛一个累了的人触着一张柔软的床般，当身体与魂魄相合的刹那，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舒适。

“龙连，你好大的胆子！”耳畔，她听见西河神君恼怒的声音。

“云蝶——”龙连没有回应西河神君的话，只是对着风火炼魂印焦急而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从地牢中逃出的黑色怨气此刻不知去了哪里，掌门带着众弟子围在周围。

“龙连，你怎可对神君如此无礼？”掌门的声音。司马云蝶从未听见过掌门用如此严厉的声音对龙连说话。

龙连却只似没有听到般，仍然固执地唤着司马云蝶的名字。

“师……师叔……”司马云蝶缓缓张开眼睛，努力动了动嘴唇。

“云蝶——”龙连放下了架在西河神君脖子上的剑，惊喜叫道：“你怎么样？”

司马云蝶嫌恶地抬起靠在西河神君胸前的头，向龙连伸出手去：“师叔……”

“云蝶，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天上疗伤——”西河神君不待龙连再说什么，突然带着司马云蝶向天上飞去。

“留下云蝶——”龙连持剑欲待阻住西河神君去路。

西河神君侧身斜飞，挥袖间满天云雾隔断了龙连的视线。

一阵狂风顷刻间吹散了满天云雾，但这一眨眼的功夫，西河神君已距龙连十里开外。

二人你追我赶，满天云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下界除昆仑诸人外，皆不由仰望苍穹大感奇怪——怎么今天这太阳，一会儿出来一会儿进去，走马灯似乎也没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