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知道自己不配——”咏柳的声音仍然很小，却有一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坚定：“可是婢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且——婢子不后悔。”

“你——不后悔？”司马云蝶死死盯着咏柳，咬牙问道。

咏柳轻轻笑了一下，笑得那样绝望而凄凉：“此生，能够遇见神君，能够得他如此相待，即使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婢子亦心甘情愿……”

司马云蝶心中一震，看着咏柳的笑，鼻子里突然有些酸涩。

此生能够遇见他，此生能够得他如此相待，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亦心甘情愿——她自己，何尝没有过一段这样的情？

只是，当她还是一个小神仙的时候，她不敢去爱。咏柳——比她勇敢得多。

看着咏柳脸上的凄凉和绝望，司马云蝶的心突然之间就软了下来。但她还是冷着声音道：“你爱上他就爱上他，大不了我把你赐给他就行了。你不该用着我的身份和名义去和他相恋。”

咏柳凄然道：“倘若他知道婢子只是一个侍女，恐怕看都不会看婢子一眼。”

司马云蝶道：“那这样的爱，你又有什么好留恋？”

咏柳道：“婢子爱他，与他无关……”

司马云蝶怔了一下。与他无关——那是怎样的一种爱？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怎么可能与另一个人无关？

司马云蝶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人踏进了云麓仙府。

“西河神君回来了——”司马云蝶一挥手，将咏柳掷在床上，命令道：“把事情对他说清楚，我饶你一死——”而后带着咏玉等人退出了房间。

这一夜，西河神君没有离开过司马云蝶的房间。

这一夜，司马云蝶不得不住在咏柳的房间里。

这一夜，司马云蝶想了许多。

她想起自己做小神仙的时候，对北冥战神龙渊可望而不可及的爱。

她从来不曾细细体味过这爱种。这一夜，她却翻来覆去把这种感情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她记起，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在她心中引起的狂喜。

她记起，当她望着他时，那些地老天荒的时刻……

他利用了她的爱，他用她对他的爱，去报复自己的心上人。

伤痛之下，她心冷如冰。

可是，难道因此，她就能忘了那种种爱的感觉了吗？

咏柳那坚定的声音、不悔的话语，是她当年在心里想过无数次却不敢说出口的。她能怎么责怪她呢？

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清晨的时候，司马云蝶终于做出决定：把咏柳送给西河神君，成全他们有情人成眷属。而云麓仙府，从此后闭门谢客。

做出决定之后，司马云蝶终于合上眼睡了过去。

“神女，神女——”睡梦之中，忽然有人拼命摇晃司马云蝶的双肩。

司马云蝶睁开眼，见是咏玉，不悦地问道：“什么事，这么急急慌慌？”

“神女，不好了——”咏玉顾不得礼貌，惨白着脸急声道：“咏柳她——咏柳她——”

“她怎么了？”司马云蝶一下翻身坐了起来，看咏玉急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干脆直接推开咏玉向自己房间跑去。

“咏柳，咏柳……神女已经说过饶你一死，你怎么还做这等傻事……”

还没进入房间，便听见房间里传来咏桃急躁的声音。

“咏柳怎么了——”司马云蝶冲进房间，见咏柳倒在咏菊怀里双目紧闭，而她的房梁上，此刻正挂着一条长长的白绫。

“咏柳……”司马云蝶心中一震，伸手去探咏柳的鼻息。

细若游丝的呼吸，仿佛随时都有断掉的可能。

“扶她坐好——”司马云蝶说着，掌上凝起一股真气，从后心输入咏柳体内。

良久，咏柳缓缓睁开了眼。

司马云蝶满头汗水收回手，向咏柳恼声道：“我说过不要你的命，你非得死了让我愧疚让我难过才满意吗？”

“神女……”咏柳伸出手，眼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司马云蝶赶忙握住她的手，缓了声音道：“罢了罢了，是我态度不好吓着了你。我昨晚想了一夜，已经决定成全你——把你许给西河神君，你用不着再寻死。”

“神女……”听了司马云蝶的话，咏柳非但没有止住眼泪，反倒哭得更加厉害。

“你不必对我感激涕零。”司马云蝶拍着咏柳的手道：“虽然你犯了很大的错误，理应得到重罚。可是我毕竟也是从小神仙的时候过来的，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咏柳，神女宽宏大量，你还不快快谢过神女——”咏玉此时也已跑进房间，听见司马云蝶的话，半是责备半是欣慰地向咏柳道。

“可是……”咏柳抹着眼泪泣道：“西河神君说……”

“他说什么？”司马云蝶问道。

“他说从今往后恩断义绝，永不相见——”咏柳大哭。

“他怎么可以如此对你！”司马云蝶愤愤不平，站起身道：“我去找他——”

“神女……”咏柳拉住了司马云蝶的裙裾，哽咽道：“本来就是婢子欺骗他在先，婢子不敢抱怨……若是神女肯饶过婢子，婢子只愿从今往后好好侍候神女，再不作他想……”

司马云蝶默然。

这件事，说到底的确是咏柳的不对。而咏柳之所以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却是自己的原因。

倘若她不叫咏柳假扮自己接待西河神君，咏柳又怎会在与西河神君的交往中一不小心爱上他。

现在，知道真相后的西河神君不愿继续与咏柳来往，她又能去责备他什么？毕竟，以欺骗开始的爱，很难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如果西河神君铁了心不肯再见咏柳，那么她现在去找他，也无非是增加咏柳的耻辱而已。

想到这里，司马云蝶停下了脚步，同情地看着咏柳道：“你……忘得了他吗？”

咏柳含泪凄声道：“婢子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梦而已。婢子在梦里醉生梦死。如今，婢子的梦……是该醒的时候了……”

司马云蝶凝视咏柳良久，慢慢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