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进不出的甘坪城，由于李姐儿的四处打点，好不容易打通关系总算出了城，跟着李姐儿一起出城的是岸西，他以李姐儿外甥的身份跟着混出城外。

不多久，城外便有了贼匪已经出城的流言，不管是真是假，城里的百姓都纷纷议论开。有些胆子大的，已经开门敞院的进出了。

不多几日，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那帮贼匪正是海盗，如今已经坐上贼船逃到海上去了。

果然又过了两日，各个城门的守军锐减，城里的巡防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在城里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人，他们大概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相信传言了。

“公子，东门今日守军已经减到二百人了，西南北各门的守军也减少到三百人以内，城里的巡逻军也少了很多。”

万民林一个人自外面回来，禀报道。

陆长风没有说话，陷入短暂的沉思。

“会不会是上官父子的奸计？”左云裳问道。虽然他们已经放出风声，贼匪已经逃出城外，但是终究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样突然减少守军，很有可能是一个圈套。

“那就将计就计。”

白昼很快过去，暮色笼罩着大地。已经全部准备好的陆长风等人借着夜色兵分两路，分别向东北二门进发。

万民林带着一支十个人的队伍去往东门，等引开其他城门的守卫后，陆长风等人再趁机从北门离开。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与往常不同，这一次，他们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活下来，所以抱着赴死的决心。

“诸位，我们先走了，一定要保护好皇上！若来日还能相见，再痛快喝上三千场！”万民林抱拳向着对面去往北门的朝夕相处的兄弟。

“老万！活着见我！”陆长风的声音不大，却又低沉有力。看着万民林决绝的背景，一股悲壮感肆意弥漫。

万民林没有回头，他不敢回头。眼前他要做的，是为了祈黑国献出自己一切，包括生命。这世间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他留恋，可是作为一个将领，他的使命不允许他有任何自私的念头。

十个人很快到了东门前，炽热的火把将盛夏的甘坪城门里里外外照得通透无比。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两百个守军里，已经有一半已经睡下。剩下的兵卒有的偷偷躲到一处暗角休息，其余的人也是懒散困顿得不成样子。

万民林掏出火折子，将东门不远处的一处已经废弃的宅子引燃。天气炎热，房梁干燥无比，只一小会儿，整个房子便燃烧起了冲天的火焰。

“不好了不好了！房子着火了！”万民林佯装救火的民众，跑到东门向守军求救。

“走！你们几个跟我过去看看，其他人留在这里！”守军里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挥了挥手，带着一帮人往那燃烧的房子跑了过去。

附近的居民被外头的声响吵醒，听说着火了，纷纷跑出来观望，看看自己家的房子会不会受到牵连。也有些好心的人，从家里提出水来，帮着一起灭火。

“求求诸位军爷，帮帮忙救救火吧！城门外的护城河里有水，我去找桶来！”万民林说着，将事先准备好的水桶提了过去。哀求守军行行好，将城门打开一点点，好让他们去护城河里装水救火。

剩下的守军见他看上去实在是有些可怜，便大发慈悲地将城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足够容他进出。

躲在暗处的另外九个人，此事也佯装成帮忙救火的民众，每人提着一只水桶便由那城门缝里钻了出去。

“军爷，这屋子以前没人住啊，怎么会突然着起火来？”

一名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发觉不对，对着那领头灭火的守军说道。那领头的眉头一皱，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慢着！别让他们走了！”领头的恍然大悟，连忙向城门奔跑过去。

刚刚逃出东城门的万民林等人还没来得及走远，身后就传来了呼喊声。

万民林等人弃下水桶，全力向城外跑去。身后的箭像雨点一般激射过来，有人中了箭，闷哼一声倒了下去。万民林臂上也中了一箭，可他咬着牙，继续向前奔跑。好在城内守军此时乱作一团，一阵混乱过后，他们已经远远地离开了城门的视线范围。

北门里，得到贼匪已经出逃的消息后，大半的守军已经被调遣往东门，剩下的不过是支五六十人的队伍。

陆长风身边的侍卫，都是祈黑国千挑万选一等一的高手，以一敌三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很快，一阵刀光剑影过后，四五十人的守军就被陆长风轻易击败。还没来得及高兴，远远的似乎听到了有大批军队到来的脚步声。

“皇上，速速出城！”岸南情急之下，对陆长风说道。

原来方才打斗时，有守卫兵卒已经先一步偷偷离开去通报了。

陆长风拉住左云裳的手，“走！”

出了北门外，不远处便是一片密林，二十多个人很快便隐匿进了茂密的森林里。按照先前的计划，他们直奔都城，在都城外与万民林汇合。

身后军队狂袭而来的脚步声一直忽远忽近，左云裳卯足了力气，才勉强跟上大家没有掉队。可是终究不如这些常年习武的男人，很快便跑不动了。

“我..我不行了…你们先走吧。”左云裳急急地喘着粗气，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了。此刻她几乎已经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陆长风没有说话，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不容她有任何的意见。

“长风，放下我，你抱着我怎么跑？你会被他们抓住的，听我的，放下我。”左云裳缓了缓气息，看着脸上青筋爆起的陆长风着急地说道。

天渐渐亮了，此时陆长风已经抱着她跑了很远的路了，任何一个人，都吃不消这样的负重前行。

“不，除非我死！”陆长风狠狠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可是突然脚下一个踩空，陆长风抱着左云裳滚落到地上。

“公子！”岸南惊呼，连滚带爬地下到陷阱里，好在陷阱不深，至是刚过人头顶，所以他们并没有受什么伤。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先生？怎么是你？你是女人？”西峡寨二当家的正带着十来个弟兄拦在此处，看到左云裳一身女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哥！”左云裳叫了一句。

陆长风不禁皱起眉头，“你们认识？”

左云裳居然会认识土匪？这是陆长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回头再告诉你。”左云裳对陆长风说道。

“二哥！快，带我们去寨子里躲躲！后面有官兵正在追杀我们！”左云裳对二当家央求道。此时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了，若是没有休息，很快便会被官兵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二当家审视了眼前的这二十几个人一番，“好，跟我走！”

穿过茂密的丛林，沿着蜿蜒而上的山路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站在了西峡寨的大门前。左云裳没有想到才离开几日，却又回到了这里。

不同的是几天前的左云裳还是一身男装的教书先生，此时却是个姿色姣好的女子。

大哥看到左云裳的到来，并不意外。可是看到她身旁的陆长风，一股天生的贵气与逼人的气场令他不敢小觑。

左云裳向大哥说明来由，字字属实。原本她还担心大哥不会相信她身边的陆长风就是祈黑国的皇帝，没想到大哥对她的话没有任何质疑。

“大哥，你相信我？”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切居然如此顺利。

“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好人。”大哥淡定地说道。“你下山以后完全可以向官府揭发西峡寨，可是你没有，足以证明你是真心把我们当兄弟。”

“你放心，我说过，遇到什么事情随时回来，寨子里的弟兄会护你周全。”

安顿下二十多个人后，左云裳总算可以坐下来歇一口气。给陆长风铺上了干净的草席后，彻夜未曾合眼的她忍不住地躺了上去，闭着眼睛，动也不想动一下了。

“云裳，离开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受了多少苦？”陆长风躺倒在她身边，侧过脸看着她疲惫的面容，深深地心疼着。不知道受过多少痛苦和委屈，才会让她沦落成土匪。

“你觉得他们是坏人吗？”左云裳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不一定是坏人，但绝不是好人。”这是陆长风的回答。

“我原本认为，他们就是坏人，杀人越货，抢钱抢粮，做的都是该死一百遍的勾当。可是等我被他们抓来做教书先生后，我才发现，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善良的。只是很多时候他们都没得选，只能走上这条路。若是能够给他们选择的机会，我相信他们断然不会选择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生活。”

想起了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十六说，如果可以选择，他想念书，哪怕没有钱，不得不去给地主家放牛，他也要念书。

不是每个人都如同她或陆长风一样，从小生长在权贵之家，从来不用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

“我不信他们，但是我信你。”

陆长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