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本来想先询问他的，没想到白卿竟然也先提出来了，他还以为白卿已经和秦仲衡先合作了呢，没想到，他好似没事人一个。看来，他还挺有诚意的嘛，陆长风心想。

不过他怕白卿是故意来套他话的，所以他说道：“对于一个臣子，我能有什么看法呢，倒是你，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白卿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不愧是君王，他不会把话说得很绝对，也不会轻易卸下自己的防线，他的眼神里对陆长风浮现起赞赏之色，尽管他表现得不是那么明显。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说话滴水不漏。”

“你也是，从来都是出其不意。”陆长风轻笑。

“好吧，我先认输，谁让你是有着高贵血统的人呢。不过这次秦仲衡要策划的运动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白卿用细长的手指支起自己的下颌，做出思考的样子。

陆长风握着酒杯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盯着白卿那双看不到尽头的眼眸说道：“如何不简单，莫非你也参与了……”

白卿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陆长风说话不要太过急躁：“你觉得如果我和那老家伙有合作，还会容许你在这里喝酒快活，长风啊，你真的该醒一醒了。”

男子彻底怔住了，结尾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称呼，和父亲竟是那般相似，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身子斗紧绷了起来，他的手指也有一点僵硬。

在这快入夜时分，风徐徐地吹了进来，吹在男子的脸颊上，带着薄薄的凉意，还有些暗藏在风里的忧伤。男子轮廓的边缘，被光线映衬得有些透明，他的眼眸不停地转动，这不是想要流泪，而是好像有什么触角一样的东西，一下子便触及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自从父亲死后，再也没有人以这样的语气来称呼他，虽然云裳也是叫他长风，可那和父亲唤他的感觉是

完全不同的，他也说不清具体不同在哪里，但是白卿突然流露出的亲密感和他的话语，还是让陆长风感到很是惊讶，他忽然有一种恰似故人来的感觉。

他答应过父亲，会竭尽全力守护这个国家，哪怕血流成河。

是的，他正在努力做，可是他不知道他可以撑到什么时候，他有时候很怕自己突然倒下，若是父皇还活着，或许他就不用像如今这样过着如此沉重的生活吧。

陆长风突然的沉默不语，以及他神情流露出来的哀伤，都被其他几个人一一收进眼底，包括云裳。看见他这个样子，云裳感到很心疼。

其实在他们这个年纪本应不该操太多的心，可是他身一国之主，需要考虑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他要背负的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人在年纪轻的时候，往往都活得很自我，并且常常最先考虑的就是自己。然而陆长风不行，他从小就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因为他生来命运就是属于这个国家的，他不能一味地按自己的想法去生活。

尽管未来的路还很长，但是对于陆长风来说，他沉重的君王之路却是无法抛弃的，云裳虽然不是君王，但她真的理解他的难处，尤其是这一刻。

她突然觉得，她不应该逼问他关于信任的问题，君王本来就生性多疑吧，他们是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的。

“你应该知道，那个老家伙野心极大，总之超出你我的想象。”白卿故意不去看陆长风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有着极具感染力的悲伤气息。

陆长林也知道此刻皇兄在想什么，他何尝不是在想念父皇，虽然他们已经长大成人，但还是希望得到父皇的肯定，因为只有在父亲那里，他们才是孩子。

他们就像是在下一场危险性极高的棋，不知道未来有什么等着他们，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冲，哪怕手里只有一颗卒子，也要往前冲，即使是血流成河也要冲，因为这就是他们的使命。

陆长林叹了口气，也喝了一杯酒：“他的野心勃勃，我们当然知道，但是我们守住的不仅是我们皇族，还有那么多的百姓，我希望他们都能过得无比快乐。”

白卿一愣，他知道这兄弟俩是多么想要让这个国家恢复到正常，但他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为陆长林又斟了一杯酒，他也生活在这个国家，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国家是太平的，自己也可以过得更加平坦些。

“我之所以来找你们，还是觉得这个国家要你们来统治的好，而秦仲衡那个老狐狸，总归有办法让他受点教训才是。”

听了此番话，陆长风才终于相信他是来帮自己的，可是他始终觉得白卿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他总感觉他一定还有什么条件没有说出来。

然而直到结尾，他也没提什么要求，这让陆长风颇感意外，同时也隐隐感到不安。

没有一个人是愿意被别人怀疑的，尤其是在一个愿意提供帮助的人的眼里。白卿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去的天空，难得地感伤了一把。

“我们好歹也是在一起习武长大的，说实话，你们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没想到你们对我居然戒备心那么严。”白卿狠狠地饮完了一杯酒。

陆长风闻言，才知自己应该是真的错怪了他。

他也不想多说别的，他不可能对一个人完全放下戒备心的。他所生活的这个环境就是这样，他不得不这样保持一个戒备心。就如父亲在很早以前告诉他，要小心秦仲衡，看来父亲很早就知道了秦仲衡那巨大的野心。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被他视为目标的土地的，因为贪念是无度的。

可是不管怎样，秦仲衡现在的确是在一点一点地爬向他想去往的那个方向。他知道，人的野心要越大才行，在野心这方面秦仲衡的确是可以称之为第一的。

他没有想到老百姓的幸福和奢望，那些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因为对他而言，只有才有征服了土地才会成为真正的王者。

而此刻，秦冷香已经被她父亲逼问很多次了，可是秦冷香怎么样也不肯说，她断不能让父亲毁了这个国家。她时时刻刻，一举一动都被父亲的人一直盯着，这让秦冷香感觉非常不舒服，她已经在高墙的宫苑里了，怎么还派了那么多人来监视她。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算是彻底被毁了。

她现在记挂的人是陆长风，可是她的父亲若是当上了皇帝，那么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加复杂。她不能理解自己的父亲，她觉得只要过平平凡凡的日子，不是什么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只想与自己所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守着一个根本就不可能爱自己的人，每日以泪洗面。

秦冷香幻想自己躺在所爱男子温暖的怀抱中，他们的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梦中的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熟悉的一幕和一切重新展现在她的面前。

从小就没有感受真正爱意的她是在仆人的照顾下长大的，而她的父亲，却是一直忙于朝政，而她的母亲只会只言片语。很多时候，她在秦家是个特殊的存在，因为她是秦家大小姐秦冷香。

在三个姐妹里，只有她生得最为漂亮，对于那时的秦仲衡来说，他必须从几个女儿中安排一个进宫去，作为他的第一步棋，只要让女儿进宫，他就可以充分取得陆申的信任。

他本来打算安排秦冷月进宫的，而小女儿秦冷月是他的三夫人所生，因此只能算是庶出身份，在陆申的眼里，嫡庶之分格外严格。

所以作为庶出之女，是没有称为太子妃的资格的，因此，秦冷香便被选中。但秦冷香在家族之中的地位却是比不上嫡出的秦冷月，故而在秦冷香被册封为太子妃时，秦冷月在家里，撕烂了所有的衣服，还有花瓶。

那一天，秦冷香开始进入太子府，尽管她已经流过了很多次泪，但是一想到要和太子殿下在一起，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一日，她出嫁后，秦冷月在家里用白绫自尽，震惊整个家族。

原来她已经爱上了陆长风，她已经求父亲将太子妃的位置给她，而且父亲也答应了，可是没想到最后只因她是庶出，所以她不甘心。

喜欢一个人而得不到，这是最痛苦的事情，秦冷月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她觉得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就应该得到，可是现在她得不到了，所以她选择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或许也就是从那时候起，秦仲衡发誓要将他的野心发展得过多，这样只有他女儿挑别人的份，不会再有冷月这样的事发生。不得不承认的是，秦冷月的死，让秦仲衡更加地恨陆申，他必须要为他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秦冷香知道在父亲眼里，或许秦冷月才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因为秦冷月的母亲，也就是那位三夫人，是父亲心中最爱的女子。

她嫁给陆长风这么多年，父亲也没有从来怎么瞧过她，即使她在宫里那么孤独。而如今这频繁地来见她，也不过是为了那玉玺罢了。有很多时候，她都有一种自己是孤儿的感觉。

在她无助和难过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那个时候，有一个人来看她，就只是来看看就好，可是没有。她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在拼命等待的时候，希望也渐渐变成了绝望。

是的，当父亲成为了皇帝后，她就是公主，拥有高贵的身份，可是她并不快乐，一点儿也不快乐。她只想让自己过得更快乐一些，不想陷入那些绝望的深渊，可是到头来，她发现快乐都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有很多时候，她都恨不得立刻结束这一切，她觉得活着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她也想像那些普通女孩一样，可以拥有她想要的东西，比如，爱一个平凡的人，也只在乎她的人。她突然发现要求越简单，就越是得不到。

秦冷香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明月，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她无法向别人诉说这些苦，因为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明白她的感受的。她只希望这个世界对她不要那么残忍，不会让她那么处于一个至始至终都很无奈的境地。

月色是那样美，美得很不真实，让人看了，总是感觉到这个世上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