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苏也注意到了云裳的表情，她知道云裳姐心里的苦，和她是不一样的，而且应该也比她沉重多了。

可是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不如意的事啊，若是一味计较的话，大概每个人都该疯了吧。

她是很害怕陷入一个漩涡里的那种感觉的，因为这种感觉真的是很绝望，很让人感到痛苦。穆苏记得爹爹和娘亲都是极为乐观的人，因为他们始终相信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天也不会塌下来。

所以人还是要心安理得地活着，不然痛苦地就只有自己，别人是怎么也帮不了的，只有靠自己走出来，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的明朗。

饭菜很快就上了过来，云裳的视线也被吸引了过去。

这菜肴竟然比醉天下的菜肴还要来得精致，这让她颇感意外。她觉得，这么漂亮的菜品，任谁都不会忍心去吃的，因为厨子做的太栩栩如生了。

尤其是那一道嫦娥奔月，那月亮还散发着清冷的光辉，皎洁的色泽叫人挪不开视线。云裳和穆苏都感觉，自己好像是到了真的月宫。而嫦娥就在那里孤独地望着人间，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都无法说出口。

云裳简直都不敢动筷子，这月宫已经将她此刻的心境都给描绘了出来，有一点悲凉，但是又不愿意放弃那些过往的事。可是这画面又是这么美，这么动人，那嫦娥的眼睛里似乎也蓄满了泪水。

穆苏最终说了一句：“我们还是赶紧吃吧，不然国主他们发现就不好了，我们会被骂得很惨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刚刚在后花园与那些女子僵持时，就已经耗去了不少时辰。云裳点了点头，她知道，可是她不忍心动手，她怕她一不小心就坏了这番美景，而她又带不走。

不知怎地，她还没吃，就开始变得惆怅起来。她又在害怕失去某些东西了是吗？云裳手里的扇子扇得更猛了，她想借此来掩饰她此刻的极度不自然，也不想就此影响穆苏的好心情。

她最后还是下了筷子，因为看见穆苏吃得津津有味。果然人都是容易被影响的，尤其是像她这样愈发多愁善感的女子，她不禁吸了口气，她还是得努力融进这美食中。那月亮被她夹了起来，在放到舌尖上的那一刻，云裳怔住了，这世上还有如此这般神奇的食物么？

那种入口即化的柔软，还有贯彻整个口腔的清凉感，都让她不能自已。

穆苏也呆住了，她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孩子，哪里还会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吃到让她几乎快要流泪的食物。她们突然也都明白，这家酒楼为何生意兴隆的原因了，那厨子大概是能猜透人心的人吧。

因为他们的每道菜，都能将客人的心境很好地融入进去，最后进入到客人的肺腑里，甚至是骨骼里，这是可以让人牢记一生的独特享受。

这酒楼里也少不了漂亮标致的姑娘，那些姑娘看起来气质也都极好，不似那烟花之地的庸俗女子。她们也只是陪那些客人喝几杯酒，诉几句苦而已。姑娘们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嘴角露出十分得体的笑容。

那些男子也没有对她们流露出过分的意思，他们来这里喝酒也无非是想排除自己内心的苦闷，所以他们是不会有那些非分之想的。

不过当那些姑娘看见云裳她们，态度就变得极不一样了。

云裳不得已，让小二将饭菜挪到了雅间里面去。那里面环境优雅，也十分清净，正好她们二人可以美美地吃一顿。她的心里此刻只有这些美味佳肴，别的她一概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窗外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之声，还是让云裳多了几分伤感。她和穆苏不知不觉都喝了许多酒，穆苏那丫头酒量比较小，很快就醉了，只剩下云裳还听着乐声，久久不能放下。

云裳又要了一瓶酒，这次她也点了一名姑娘，不为别的，她也只是想好好去除心中的愁闷，她也找一个人好好说一说。她的心情不能平复下来，那么就借助一下外力吧。

过了一会儿，果然随着酒的到来，也来了一位长相极其秀丽的姑娘，她的眼珠里尽是滚滚的灵气，让人不禁想到了出淤泥而不染这句词。云裳盯着她瞧了半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愣了一下，来这里饮酒或者解闷的客人，是从来都不会问名字的，故而她感觉很是奇怪。不过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她感觉这位公子甚至比这酒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都还要美。

“奴家叫清玉。”姑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始终不离云裳的脸孔。

云裳又缓了好几口气，她还没说什么，就听见穆苏说道：“嗯，清玉，这个名字好，任谁听了都好。”

听了穆苏夸奖的话，清玉的脸颊微红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奖她名字，她愣愣地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穆苏，眼底涌起感激之色。

她为云裳和穆苏各斟了一杯酒，她将脸颊旁的发丝拢到耳后，轻声说道：“两位公子生得这样美，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么？”

穆苏首先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得体，像是个任性的孩子。她忽然趴在清玉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说道：“你才是美人吧，用美这个词来形容男子真的是很不妥啊。”

云裳本来还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听得她还知道自己此刻是男子身份，她不禁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穆苏，示意她感觉回到座位上，这样的举动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是极为不礼貌的。

可是清玉除了有一点惊惶，没有一点要责怪或者生气的意思。而穆苏还不肯回到自己的座位，她抱起酒瓶，又径直喝起酒来，她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涣散。

云裳一时有些极了，她正试图让穆苏听话一点时，便听见清玉清澈的声音说道：“公子，你醉了，醉了的人是应该不动的，这样才显得您很君子，在我们这里来说。”

神奇的是，穆苏竟然真的听了她的话，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似乎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加地君子，连手也叠放了起来，变得十分乖巧。这个样子的穆苏，让云裳不禁感到诧异，难道这个清玉真的是有某种魔力吗？

她惊讶地连嘴都要张开来时，清玉说：“公子你的心里一定有许多心事吧，说出来吧，清玉虽然不能替公子解决，但是分担一点还是可以的。只有有很重心思的人才会像你这样，酒是越喝越清醒，醉不了。”

云裳拿着酒杯的手顿时停住，心事么，她叫清玉进来不正是因为心底一直暗藏的心事么。她看了看杯中还未饮完的酒，心底里的沉重感一下子浮了上来。她真的要在一个陌生人的面前吐露自己的心声吗？

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喘了口气，她静静地看着清玉，眼底有种难以压制下去的酸痛感。她将扇子也合了起来，她准备好了，就当是一次发泄自己的机会吧。

清玉看着云裳，轻笑着点头，意思是可以开始了。

云裳深呼吸了口气，她看着清玉的眸子说道：“我现在总是在怀念过去，包括很多人和往事，我告诉自己必须忘了，但是我忘不了。”

“你也可以不忘，有些事情记得总比不记得好，如果回忆使你感到痛苦，你就不要再去想。过去的终究还是不能回来了，公子这样最后伤得只有自己。”

清玉说出来的话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她说的非常有条理，思路也非常清晰。

云裳也觉得她说得很对，可是她还是不能将心里的那股气彻底清除掉。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的难受只有酒才能压下去，此刻的这位公主殿下俨然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酒鬼。

“但是我控制不了，我也不想去回忆那些东西，可是脑子就是停不下来。我一直都可以是一个人，但是现在我不行了，我觉得这使我感到恐惧。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正常地想事情，总是会有很悲观的情绪出现。”

云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的眼泪又开始在脸上不断滑落，看起来伤心极了。本来一个男子哭泣是很丢脸的事情，但清玉不这么觉得，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许多苦，只是程度深浅不同罢了。

所以她丝毫不觉得云裳哭泣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也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发现云裳是女子这件事情，她也为云裳的心情感到难过。

但是情绪，也就是心情这种东西，只有自己才能挽救自己。

穆苏听到云裳的哭声，酒一下醒了许多，她还没有看见有人哭的这么难过。穆苏知道现在正是云裳姐缓解心里压力的时候，因此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