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承郁的泪已经落下来，他伸出手去，他想将云裳拉拢过来。

“云裳啊，不要这样……为父拜托你了。”这位征战沙场无数次的老将军，现在因为自己的女儿，心中酸涩无比。

靠在窗台上的云裳不愿靠近自己的父亲，她的身子已经挪到了窗外，房间里的人都不禁惊呼出声。

云裳哭泣着，嗓子已经干哑，她泪流不止地说：“父亲，云裳对不起你，可是我现在真的很难受，似乎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嫁给国主吗？不，我宁愿死，也不愿嫁给他！”

“好好好，不嫁他，我们不嫁他，好吗？云裳你快下来，不要让我们为你担心。”左承郁连声说着，他已经派了人在窗下守着，他的神经已经绷紧了。

左云裳轻轻摇头，她叹息一声：“你又在骗我，谁都知道圣旨是不可以违抗的，谁都不可以。父亲，女儿真的好难受，好难受，我想见长风，我可不可以见他最后一面，就最后一面。”

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下泪来，他们现在似乎懂得小姐爱的那个人，至始至终都是陆长风，不可能会是别人。可是命运偏偏这样弄人，让他们出生在两个国家，从此分隔在一方。

左承郁几乎就要跪下去，他从来没有这样无助过，他也从未这样哀痛过。

“云裳，父亲答应你，只要你下来，我左承郁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会把陆长风为你找来，怎么样？”将军的眼泪已经将整张脸打湿，他不想在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后，再失去自己的女儿，“啊？云裳快点下来，听父亲的话，云裳最乖了，好不好？”

他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云裳外表看起来很乖巧，骨子里却是彻底地怪异，她会偷偷摸摸地做出许多出格的事情来。那时候，他总是假装没看见，因为他知道女儿的性格和失去了母亲，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他总是悄悄地纵容着她。

云裳有时候也会爬到十米多高的树上去，天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去的。可能她就是有着那股叛逆劲儿吧。他不能时刻陪伴着她，因为战事的缘故，难道是他忽略她，所以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吗？

窗台上的女子看着父亲呆滞的瞬间，她也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她夜里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感到窒息，可是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害怕父亲说她娇气，就像他当初说母亲一样。

她的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似乎一直都过得不是很快乐，似乎一直都在紧张着父亲。

在年幼孩子的记忆里，母亲的脸只有在见到父亲时，才会完全展开。因此，云裳觉得，母亲是属于父亲的，不是属于她的，那么她就该是孤独的，所以她就算死了也没人会在意的。

可是现在父亲在向她拼命地呐喊，他的声音也不似以前再那么年轻，也不似以前那么有力，但他明显的，是在乎她的，比任何一个时候。

“父亲，我一直都以为，我是不懂你的，你也没想过要懂我，所以我常常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地接近你呢，我错了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让你蒙羞，真的对不起。”云裳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她的眼泪也掉在风里。

左承郁怔住了，他没有想到女儿的心里还是愿意接近他这个父亲的，他的眼眶红得特别厉害。

他使劲摇头：“不是的，云裳，为父是疼你的。你出生在这个家里，父亲是很高兴的，只是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关心你，毕竟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相处。为父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努力试着了解你的，好不好？”

越离也在赶来的人群里，当他听到云裳和她父亲的对话，他的心也跟着痛到了极点。他很想立刻带着云裳下来，可是听到云裳的心里话，他又一时忍住了。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希望云裳受伤，包括那些仆人，他们都喜欢大小姐。大小姐一直都很照顾他们，在这些下人的眼里，小姐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是下人，把他们当作是家人一样。故而他们纷纷都在流泪，他们希望大小姐不要再出什么事情。

“父亲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你们身边都有人陪，而我没有一个，我每次醒来的时候，见到周围空无一人时，简直都快要发疯了。我好想身边有一个人可以陪我，但是没有，所以我选择了逃离。”云裳徐徐地说着，她的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讲述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左承郁点头，他知道这些年来，他确实疏忽了云裳的感受，他没有想到，她的心里是那么苦。他从来不想给她施加压力，可是这无形中，已经构成了一定的压力。

此刻空气里除了风的声音，就是云裳呼吸的声音。她此刻的样子，不论是谁看了，都会感到伤心难过，尤其是苏云。

她和左云裳一起长大，所以她的痛苦不会比云裳少。她用力吸了几口气，让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缓缓靠近她，想让小姐能够冷静下来。

“其实，我才是真的孤儿，小姐，”苏云沉声说道，这话也让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她的身上，“我也有过和小姐一样，几乎快要窒息的经历。可是小姐，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没有痛苦的事情发生，痛苦虽然会让我们流泪，但也是让我们成长的机会。不要让自己一个人活在痛苦之中，把痛苦放下不可以吗？你还有我们啊。”

云裳听了果然有所触动，她盯着苏云的眼睛，重新流下泪来。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避免的，她似乎真的把自己圈在自己的世界里，久久地不能出去，久久地不能自已。

左承郁感激地看了一眼苏云，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因为她们毕竟年龄相差不大，自然说出来的话要贴己些。

苏云吸了口气，她知道要想真正触动另外一个人，就要说出与那个人相似的想法，这也无异于自揭伤疤。

“我的记忆里，没有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光凭这一点，小姐就已经很幸福了。云儿自小就是孤儿，可是因为小姐，云儿并不觉得孤独，也因为小姐，云儿过得很快乐。在我们所有人的眼里，小姐是最善良的。记得以前看到小动物受伤，小姐都会去救助它们，还总是担心小动物们的安全。所以说，小姐，这么善良的你，忍心让大家都难过吗？老爷因为小姐，心都快要碎了……”

苏云说着，一边走近云裳，她也看出小姐眼里的心痛，可是正当她快要靠近窗台时，云裳突然尖叫起来，她的脸色也蓦地苍白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会跳下去的！”左云裳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尖叫连连，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接触到她。

左承郁沉沉地叹了口气，他不曾想自己的女儿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摇摇头，他不能看到云裳这么痛苦的样子。他向越离摆了摆手，越离会意而去。

这位老将军似乎想了很久，才说出接下来的话，

“为父知道你的苦，喜欢的人见不到，不喜欢的人偏偏妄想得到自己。云裳，你的苦，为父都知道，全都知道……我的孩子，哪一个做父母的，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呢，所以，你想要的，为父都会想帮你得到，包括陆长风这件事。”

当左承郁说完这段话时，空气似乎都要静止了。

大家都没有想到将军会说出如此柔软的话来，人们在感动之余，都看着窗台上沉默不语的左云裳，大家都知道，她在思考。

可是她明显不相信左承郁的话，现在祈黑国国内的局势，她不是不了解，而且现在长风还受了伤。还有一点，他恐怕早就知道沈洛要了她的身子，他会原谅她吗？

她轻轻摇头，此刻的云裳，就像一片纸人一样，被风吹着，大家都怕她一个不小心会掉下去。每个人的神经都被拉紧了，苏云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云裳看着自己的父亲，良久，她说道：“对不起，爹爹，我很想这么叫你。我这个做女儿的是如此不称职，如果有……来世，云裳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还有云至，你要好好照顾爹爹，不要像姐姐一样，总是让爹爹生气。”

“姐姐……”左云至哭了起来，姐姐是很疼他的，他不希望失去姐姐。

左云裳叹了口气，身子一倾，倒了下去。所有人都惊住了，左承郁虽然已经叫了越离去下面接应，可是看到云裳倒下去的样子，他还是差点无法呼吸，云裳，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再让为父这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