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来迎接她的人中，左云裳一下便看见了那个人，她看着熟悉的人和将军府的标识，她的眼泪几乎快要落下来。

这么久不见，云裳却是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不过气质却也是比往日不同，好像多了一点什么，但是又找不到语言来形容。

越离看到这个样子的云裳，心中还是忍不住心疼。他想的是即使没有他照顾她，她也可以过得幸福快乐，这样他就能够安心了。可是看看云裳现在这个样子，他就知道云裳吃了很多的苦头，他不敢想象沈洛是怎么折磨她的。

他想伸手抱住她，可是在这样的场合里，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那个资格。他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最终得到云裳的不是陆长风，而是沈洛。

风持续地吹过来，人们的心情却并没有微风那么和煦，都是沉重无比的。

云裳坐在轿子里，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眼眶比任何一次都红。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哭出声来。

她呆在皇宫这期间，没有一刻不想回将军府的，她知道父亲会保护她，但是现在让她受委屈的是国主，父亲就是再想救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苏云听见轿子里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她的心肠也跟着一软，她也开始眼泪汪汪。她们的大小姐，真的是命很苦的人。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自己太孤独了，太没有自由了，所以她才帮着云裳逃离了将军府。可是没想到小姐会遇到陆长风，更没想到祈黑国会遭遇这样的变故，也没想到，国主竟然会喜欢上小姐。

现在都是什么命运呢？竟然走到了这一地步，云裳自己也想不通。

哭泣不过都是无济于事，云裳也都明白，但如今除了哭泣，又还能做些什么。她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她软弱的一面，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左云裳已经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将军府里，左承郁坐在厅堂正中间，他的脸色非常严肃。

这样严肃的神情，也导致很多人都战战兢兢的。大家都不敢看左承郁的神情，因为那神情中有愤怒，有无奈，有很多很多无法形容出的情绪。

左云裳从轿上走下来的时候，空气似乎是静止了，连通风一起。人们所看到的场景是，那个依旧容貌美丽的女子从轿子上走出来，但是只稍微看看她的身影，就知道她此刻并不快乐。

左承郁不忍心看到女儿憔悴的样子，所以他的视线一直都低垂在地上。

他有三个孩子，最疼的就是大女儿，虽然在她小时候对她是严厉了点，但他确实是疼在心里，严在表面。他之所以不让随意出门，一时为了保护她，而是明知外面实在险恶重生，他不愿意他的女儿出去吃那么多苦。

可是他没料到的是，孩子长大后，必然想去看看外面的这个世界，看看外面那些缤纷的色彩。他疏忽了她长大以后的情绪，所以才酿成今日了结局，云裳如今这么辛苦，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他的错。

听到下轿的声音，左承郁抬头看了看天空，碧蓝如洗的晴空里，有无数白云再飘浮。而那些白云此刻好似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有一种近乎苍茫感的声音。

左承郁招了招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去。他现在不想再看见其他的人。

看着自己欲流泪的女儿，左承郁焦躁的心顿时冷静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他看了云裳好长一段时间，才叹了口气。

“父亲，对不起……是女儿对不起你。”云裳哽咽着说出这句话来。

左承郁将自己的女儿搂进怀里，他轻拍着她的背，此刻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女俩好似许多年没见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

他们相对无言许久，最后云裳还是忍不住在父亲面前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那些让她惆怅又让她感到孤独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期期艾艾的大小姐了，此刻她想将所有的难过都哭出来，想将那些所有的不好都通通忘记，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

月色皎洁，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光中，仿佛一座梦幻的城。

原本她就生活在这梦幻的城里，活在这可以没有太多忧愁的城堡里。但是现在她明白这不过只是她，妄想罢了。

时间在她的脚步下徘徊，她在梦的世界里不停奔跑。

她似乎又看到了母亲，她明明就站在她的面前，可是突然又消失了。这使她感到恐惧，不是一般的恐惧，她看到母亲苍白的脸突然扭曲成血水，她的承受力正在逐步瓦解，换而言之，她正在接近崩溃边缘。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手指也使劲抓住床单，她的肌肉都开始在抽搐。这让进来给她换水的苏云吓了一大跳，她赶紧叫住在府里的大夫。

这一下，整个府里的人都醒了。

左承郁只披了件单衣就充了出来，苏念音也披着衣服赶了过去。很多仆人也都起了身，他们都担心大小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着不停喘息的云裳，左承郁的老泪几乎掉了下来。他可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女儿，他赶紧召集了许多名医，希望女儿的状况可以好转。

那些医生为云裳做了针灸，她的情况才好了些。她苍白着一张脸呼吸慢慢均匀下来，最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左承郁这才松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差点也丢了条命。

看着小姐的呼吸慢慢平息，大家紧悬在心上的弦，也都慢慢松开了。这大小姐可是老爷的命，就是连儿子也比不上的。

他们有人转移视线到苏念音身上，想要她难堪。可是苏念音并未在意这些眼神，她只是想做自己，不想去管别人的看法。可是这府里就有许多人要与她过意不去，他们就是想要看她的笑话，就是想看她狼狈的样子。

苏念音将左云至紧紧搂在怀里，她用一只手放在他的脸颊上，目的就是为了阻止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云裳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她的身体状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左承郁吩咐苏云寸步不离地守着云裳，他转身离去的同时，也吩咐了许多卫兵守卫在绣楼下。

他左承郁发誓，就算是国主要带走云裳，他也绝不允许。他不再愿意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云裳身上。他绝对不会再向另一个人认输，他要守护自己的家庭。

十多年前，他的第一任妻子沈蓉，他最疼爱的那个女子，正是因为他的保护不力，所以才酿成了那场悲剧。

那时候，他娶了沈蓉，可谓是招来了许多王公贵族的嫉妒，他们都纷纷感慨说，左承郁定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所以才娶到沈蓉这样美若天仙的妻子。

左承郁在那个时候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总是以为沈蓉是故意吸引那些男子的注意力。想想那时，沈蓉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但是她从来都不说。

或许云裳也是在那时候看到了母亲的难过，所以对她心理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云裳百般保护。

越离也在门外一直守着，他对屋子里的女子，真是担心到不行。他很想和那个女子从此不要再发生任何联系，以免再生出无限的牵挂。可是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叫他怎样也割舍了不下的人。

他坐在门外，看着那皎洁的月光默默出神，他想起以前他们在月光下的屋顶上喝酒的情形。如今想来全是感慨，他的人生里似乎不能离开她，而她却注定不属于他。这是多么矛盾的事情。

月色里同样无眠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一直在思索的沈洛，他背着手，立在窗台前，神色不明。

或许他此刻正在担心另一个女子，或许他还在想他的国家治理方针，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迷醉在这朦胧的月色中，有些忘了自己是谁而已。

时光慢慢流逝的过程中，有很多东西也在慢慢消散，那些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都自然在前仆后继地离散而去。然而这个过程却是我们无法控制的。

沈洛一心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却是忽略了最真的。所以他现在需要彻底静一静，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让左云裳回将军府，也是出于想让自己思考得更周密的心理。但是云裳才离开不久，他就疯狂地想她，没错，是疯狂地想她。

但是他比谁都清楚，左云裳心里的人不是他，所以他现在算是给她一个思考的机会吧。

然而，刚刚得知云裳昏迷不醒的消息，他就急急忙忙往将军府赶去，但是左承郁死活不让他进绣楼。他第一次体会到心如焚烟的感觉，但是他现在确实不能进去，因为是他让云裳病倒了，所以他也无话可说。

就在身边的太监很不服气地要控诉他们以下犯上时，沈洛摆了摆手，他也不想再给云裳留下什么更恶劣的形象。

就在他转身欲走之际，左承郁留住了他，看这位老将军的意思，是想好好谈谈。

沈洛摒退了一干人等，和左承郁独自前往了书房，其中有护卫想要跟从，但是都被沈洛拒绝了，这也是出于尊重左承郁的意思。

两个男子这个时候在书房里详谈，必然是因为左云裳的事。

左承郁看着窗外的月光，沉吟了好半天，说道：“国主如果没了云裳会死么？”

沈洛从未听过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不禁感到诧异，离了谁谁就会死么？

似乎是因为这样的问题太多怪异，所以沈洛迟迟没有回答，他是这个国家最有权益决定别人生死的人，此刻却对这样的问题感到了一丝畏惧。

他最终回答说：“我是一国之主，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

听到此话的左承郁笑了，他笑了许久，声音又突然戛然而止。他转过身，对沈洛幽幽地道：“可是我没有云裳会死，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接着左承郁就变得无比悲伤起来，他望着窗外的月色说道：“国主，想让老臣因为女儿而死去吗？”

这一句话就如一记警钟，狠狠敲在沈洛心上，没错他要因为他自己而害死另外一个人吗？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给这家人带来了许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