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走出中帐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一地惨烈。

尸首在血泊中横七竖八，新鲜刺鼻的血腥味令人胃肠里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差点顶过去没上来。

可是帘子已经被挑起来了，一双双眼睛落在他身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僵直着腰板走出来。

身上的外套还没扣住，风一吹，鼓成了小气球。彻骨的寒意侵袭肌肤，祁年打了个哆嗦，他默默地走到了封岁身边。

“醒了？”封岁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声，但从始至终就没把目光落在祁年身上。他依旧注视着前方，抬手示意泰特斯去收拾收拾场面。

这下全场就剩了窸窸窣窣地搬尸体的动静，封岁没开口的情况下谁都不敢吭声，就是祁年，都看着眼前出了神。知道封岁冷不丁地说道：“聋了？”

“嗯？”祁年下意识地接话。他颇为惊诧地盯着封岁，像是才意识到后者在和自己说话。

“菲洛米娜，给他看看耳朵，”封岁叫过身后杵着的菲洛米娜，“顺便给他治治脑子。”

祁年：……

——

寒风一阵阵地拨去肌肤表面的温度，残存的冰冷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祁年呆站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没好利索，他颤颤巍巍地眼看着就要站不住了。就在他伸手落在封岁的肩膀上，打算说一声便回去休息的时候，废土上蓦地亮起刺目的灯光。

是车灯，如柱般直射入营地，将周遭照得透亮。

既然巡逻的队员没有拉响警报，可知是猎杀者的人回来的。鉴于平时不乏有搜寻小队外出活动，祁年没做多想。

“我……”

“回去吧。我跟你一起回去。”封岁抢在祁年之前开口，难得的柔声说道。

这份不同寻常的温情响在众人的耳朵里，却丝毫不敢抬头看。深夜的第一份狗粮下肚，简直噎得慌。

泰特斯和尤金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儿，还是alpha，迅速收拾完现场后便打算去返回的车队那儿看看情况。封岁祁年两口子一走，只剩了菲洛米娜还站在原地。

她双手环胸地看着场中央的扶手椅，脸上依旧冷淡。

“尤金。”

回过头，尤金便看见菲洛米娜对着椅子敲了敲，他顿时如临大赦地跑去搬椅子。那飞快逃离泰特斯的模样，胆小如鼠，显然对于泰特斯先前的威慑惶惶在心。

“呵，怂包。”泰特斯啐了他一口，自顾自地离开了。

——

返回营地的正是罗莎一行人。猎杀者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来，最后的两人各自押解着乔治和泰勒。脸上染血的两个少年十分的安静，面色木讷像是刚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

“泰特斯？”罗莎颇为惊奇地看着眼前来人。

“怎么？”泰特斯不甘示弱地回瞪了过去。

耸了耸肩，罗莎靠在了车身上，她歪着头打量泰特斯还未换下的血衣，眼中闪着意味不明的色彩。

“看什么？！”泰特斯闷声闷气地吼了罗莎一下。后者拨弄着肩上垂落的头发，不置可否。

“把孩子们带回去吧，泰特斯。劳驾。”

闻声泰特斯看向两个小人质，在目光触及乔治时，那张熟悉的面庞立刻敲响了泰特斯心中的警铃。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一天乔治嘴角悬挂的微笑。

“NYX。”

他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罗莎带着人马追出去就为了捉他？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充斥在泰特斯的大脑里，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顿时心烦意乱。走上前去，一脚踹在了乔治的膝盖上，后者吃痛晃身，差点落在他肩上时又挨了狠狠一拳。

“乔治！”小泰勒惊恐地瞪着泰特斯，被束缚住的手脚又令他无法上前。

声音引起了泰特斯的注意，后者朝他走来，一步步地逼近。

说不害怕是假的，泰勒止不住地浑身发抖。但一想到只要自己吸引火力乔治就能免些受伤，心里又积聚起了勇气。

“大人……”泰勒细声细气儿地开口，语气里裹挟着颤抖的哀求。

“泰特斯——”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罗莎开了口，她横了泰特斯一眼，警告着后者不要对俘虏轻举妄动。她虽然不是个心软善良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这一声隐含斥责的点名令乔治侧目，不得不说，罗莎确实有着一定的威慑力。

疼得龇牙咧嘴的乔治将罗莎的侧脸刻进脑子里，他反复地思索，这个女人究竟是恻隐之心，还是另有谋划？

来不及细想，他们二人便被泰特斯一手一个拎到了偏僻的小帐篷里。说是帐篷，其实与乔治先前待过的地上没什么两样——临时关押与审问牢房罢了。

有过一次做客经验的乔治有着令人意外的大无畏表现，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盘着腿大口的呼吸。

不必捆在柱子上亦或是吊在横梁上的感觉还算美妙。

与他相比泰勒则拘束得很，他找了个小角落，蹲下去缩成一团，大眼睛剔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杯弓蛇影如惊弓之鸟。

“泰勒。”乔治冷不丁地开口。

“嗯？——乔治，你没事吧？”

像是这一声才把泰勒的思绪唤回来，他一点一点地挪到了乔治身边，两个人背靠着背而坐。

感受到身后人的动静，乔治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心底里一遍遍地演练着道歉的话语，可话到嘴边才发现是如此的无力。他最终长叹一口气。

“没事的，乔治，没什么。”泰勒倒是颇为释然，他好像已经透过朋友的内心知晓了他的想法，“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你知道的，那个猎杀者……”

泰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乔治已经懂了他的意思。他还在想着马丁的事情。

但对乔治而言，这并不是值得道谢的事情，“不，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卷入这种事情里……”

愧疚如潮水，几乎要把乔治淹没。他深吸一口气，浑身发起了抖。

“泰勒，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他深深地垂着头，像一只斗志全无的颓唐的败鸡。

“你不必救我的，不，你根本不应该遇到我。也许我的归途就是死在废土上，根本不应该跳上属于你的那辆重车。”

“谁说的？”泰勒打断了乔治无穷无尽的自怨自艾，“乔治，你不应该有如此想法。你要知道，是命运让我们相遇。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埋怨自己更不是悔不当初，而是正式现实啊！”

“你凭什么不让我遇见你？就因为你单方面的不该有的愧疚吗？我们是朋友啊，你怎么能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们可是好朋友啊！”

泰勒的话语在寂静的夜晚是那么的直抵心灵、振聋发聩。

乔治的意识为之震颤不止，他闭上眼睛，两行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老兄，”他调整着情绪重新开口道，“有句话我一定要告诉你。”

对此泰勒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爱死你了。”

简短却有力的话语响在两个少年的耳边、心上，彻底拉近了两颗心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