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凤时锦喜欢上他之前。

“你要同我说的，是什么事情？”江韶霆自宋远清身旁坐下，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茶浅抿了一口。

“昨日左丞相派人去做了陈家，府邸里上下九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江韶霆放茶杯的动作一顿，皱了眉道:“陛下可知道此事？”

“我自然是知道的，陈尚书之事，便是陛下的意思。”

“满门抄斩？”

宋远清喝完一杯，点点头应道:“是了。”

江韶霆倒是觉得此时非同小可，便抓着他手问:“据我所知，陈尚书一直都是为民请命两袖清风的好官，不曾犯过什么错事，此等被扯上满门抄斩的罪名，又怎会犯了？”

“你先别急，”宋远清拍拍他的手，“还没说完呢，不止是他，羽林卫首领秦方，右相闵之修，还有后宫祁贵妃，都是一样的下场。”

“什么？”江韶霆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牵扯到后宫，都是陛下的意思吗？”

“是，那左锦屏也没那么大权力不是？”

江韶霆眉头愈发紧皱，一只手在桌上敲击着，“怎会如此……”

宋远清见他毫无头绪，凑近了些道:“你仔细想想，这些人都有些什么共同之处？”

江韶霆闻言低头沉思了片刻，忽而抬头看向宋远清，不等他开口，宋远清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就是你想的那样。”

江韶霆扶额，“我不过离宫半月，竟生出如此多变故。”

“陛下为何如此迫切的要除去太子党羽？”

“虽说是陛下的旨意，”宋远清呼了一口气，热气顿时飘散在空中，冬日里着实冷的很，不知是窗户没关紧还是风太大，一阵风啸声刮过，窗户被吹了开来，宋远清起身去关，青色衣袂在空中飘扬，黑暗之中几片枯叶飘了进来，落到宋远清脚边，他的声音自黑暗中幽幽传来:

“可是你怎么又知道这就是陛下本人的意思呢？”

江韶霆一顿，“你是说，豫王？”

宋远清挑眉望了一眼江韶霆，没多说什么，回到座位上坐下，拿起方才已经喝空了的杯子，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韶霆，若是换做你，被最信任之人背叛，你当如何？”宋远清没抬头去看江韶霆，目光低沉在手中的琉玉瓷杯上，腰间的青玉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那是江韶霆父亲在他百日周岁时赠予他的，一块雕刻着翠竹的碧玉，说是希望他长大后成为向他父亲宋湘一样的好官，他也的确是成为了这样一个好官。

“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江韶霆眯了眯眼看向他，自见到宋远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他十分的不对劲，可又发觉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

“远清，”江韶霆两只眼睛盯着旁边的烛火看，幽幽开口道:“我听昆玉说，派了一众随从跟着你，我算这路程，从京城到此处最多也不过就半日，你今早便该到了，为何午时才来？又为何让跟着你的人打道回府去？”

宋远清闻至此处，把玩琉玉瓷杯的手猛然顿住，慢慢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江韶霆，

“你在怀疑我？”

江韶霆见他眼底的寒意，心知不该问得如此直接，他不该去怀疑宋远清，但他确实只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他一人，事先也不知晓陛下派来的军师就是他。

叫他如何不多想。

“既然你疑心，那我便一一说与你听，”宋远清将那杯子放了回去，起身背着着他，走到窗边一手开了窗户，寒风夹杂着枯叶钻了进来，整个屋子里顿时冷气四溢。

“我之所以来晚了，便是发觉到途中有豫王的人跟着，才改了远道。陛下此次派我来朝廷上的人是不知晓的，名义上说是派的李副将，无几人知晓是我来此。”

“我让他们回去，也是找了替身，豫王若知道我折中返回，定会派人围杀，或是让我待会假情报，告诉陛下你不想接受滨河之战，好给你安上一个违抗圣命的罪名，你这些年来战功赫赫，可不是随便一个罪名就能把你给斩了的。”

江韶霆没说完，只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像是变了。

可谁又没变呢。

“最多革了你的职位，再慢慢想办法搞垮你，陈尚书势力一倒，你便是太子党羽里最有威胁的一个，兵权在你手上，他又怎敢乱来？”

“我让他们替我去死，却早已传了信入宫内，告诉陛下你已想好此次应对滨河之战的计策，不出两日，京中定会派兵增援，届时你且放心做便是。”

一道惊雷自此刻从夜空中劈了下来。

江韶霆看着他没说话，眸底的光亮了又暗，他知道此刻凤时锦也在近处，此番询问宋远清不仅是给自己一颗定心丸，也是为了让凤时锦彻底打消对他的猜忌。

宋远清一只手搭在窗沿上，被寒风吹得冻得发了红，他望向夜空中的层层乌云，伸出手拂去了落在窗边的两片枯叶，听着外面雷声不止。

“这几日天变得很快，冬日打雷晴天落雪的，朝廷上怕是也要变天了。”

一道风从宋远清耳边擦过，带着一股暖气过渡，江韶霆近了他的身，抬手关了窗户。

“要下雨了。”

宋远清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江韶霆比他高出半头，此刻却是弯着腰看他，宋远清落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江韶霆低声道:“我不是有意揣测你，只是我不得不思虑周全一些。”

“你不必同我解释，”宋远清绕过他走远了，“谨慎些也好，我还不了解你，就等着你来问呢，如今可还有疑惑？”

“无了，我也只是求个放心，你就当我无理取闹，”江韶霆微微露出一个笑容看向他，“喝两坛，如何？”

“那你完了，要说我有什么地方能胜过你，那定是酒量。”宋远清笑着应了，忙从床下拖出好几坛酒来。

江韶霆当即明了了，“合着你就是在套我呢，想让我陪你喝酒。”

“将军何等聪慧，”宋远清从一旁木柜上顺了两个瓷碗过来，一口气倒了两大碗递过去，“还不干了？”